怀风一生大多平安顺遂,唯独这一年接连经历许多不堪,犹以这数日更甚,心海深处早已种下一丝厌世之念,此刻死劫便在眼前,震惊悲愤过后却是异样宁定,将鸩酒稳稳拿在手中,送到嘴边,心中暗道:一了百了,如此甚好。
仰头咽了下去。
那酒一入喉咙便顺流而下落入腹中,怀风只觉酒过处便如让雪裹住了般,冰冷之后一片麻木,五脏六腑都没了知觉,心神也渐渐模糊,便在这濒死之刻,脑海中却只浮现出怀舟面容,想起这有名无实的哥哥苦心积虑要救他出去,若晓得人已死了,不知该如何伤心难过,蓦地心中抽疼。
只是这疼也只一瞬,随即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就此没了生息。
过了足有移时,汪世元伸指到他鼻端,确定气息全无,仍不放心,又把一会儿脉,认定人已然死的透了,尖笑道:「真看不出,生的这样秀气,行事倒是爽快,也省了咱家费事。」
他差事办完,这便要回去缴旨复命,也不多待,抬脚便走,还未跨出门去,忽听一个狱卒问道:「敢问公公,这尸首如何处置?」
汪世元住了脚回头后望,眉眼间颇有不耐之意,「往日你们都是怎样处置的,照办就是。」
那人搓一搓手,样似为难,「往日里死的都是贵戚,尸身收殓齐整仍旧送还各自府上,这个说宗亲不是宗亲,小的也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公公示下。」
汪世元一听,猛地省起安王,皇后不愿同这外甥反目,赐死怀风一事便秘而不宣,连皇上也未告知,便是想拖得时日久了才缓缓露些风声出来,以免安王情急激痛伤了姨甥和气,若然这时送了怀风尸身回去,岂不有违皇后之意,顿觉棘手,正踌躇间,忽听另个狱卒道:「这有甚难办,这人眼下已不是宗亲了,不过罪民一个,尸首交还回去也入不了祖陵,倒还叫安王府上为难,不若寻个乱葬岗埋了就是。」
汪世元眉梢一挑,笑道:「你倒见事明白,这般处置便好。」
如此放了心,施施然去了。
他一走,俩狱卒便将怀风尸首抬了出去,随便找张芦席一裹塞到马车上,赶着车去了城外东郊的乱坟坡。
这乱坟坡原是个义冢,挨着座七秀山,傍林依水,景致倒也过得去,起先用来安葬些客死他乡的无主孤尸,渐渐埋的人多了,平京城里一些穷人家买不起棺木坟地,家里死了人也往这儿送,草席子一卷埋进地里,竖个木牌也算办了丧事,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个方圆里许的大坟场,一到夜里野狗成群出没,专刨那新鲜尸身饱腹,将个坟头扒得七零八落不说,尸首也肉去骨散,看去甚是可怖,便是晴天白日也觉糁得慌,等闲人都不愿轻易来此。
两个狱卒将尸身运到地时还未到申时,坟场中不见人迹,只两三只野狗正啃着具新尸,一见生人靠近便都跑了。俩人寻了个空地便开始挖坑,才挖了两尺深,一个便嫌累住了手,道:「老龙,挖这般深也够了,这便埋吧。」
那叫龙四的却道:「罢哟,他虽不是真凤子龙孙,好歹也跟王府里养大的,听闻安王爷待他跟亲兄弟没两样,保不定日后前来寻尸另行安葬,现下不埋妥当叫野狗刨了去,日后他朝咱俩要尸身可怎生是好。你嫌累,不若先回城去,这里尽交给我就是,你回去烫上壶好酒,备两个好菜与我,今儿个活计我便都替你干了,如何?」
那人一听笑起来,「便知你老龙够朋友,好,便这么办,我去官道上搭车先回城里,这马车留下,你拾掇完了赶回去吧。」
两人商定便分头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