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半月,安王府上下人人心惊胆战,不知自家王爷遇了什么糟心事,本就不爱笑的一张脸愈发冷峻,眼神一扫,好似刀光剑影,吓得一干下人恨不得绕着道走,伺候内院的一干丫头小厮更是喘气也不敢大声,合府上下人人自危时,却唯独怀风浑然不觉,日日里欢天喜地地掰指头数着皇姑一行到京的日子,那笑模样掩都掩不住。
好容易捱到十一月中,南越王车驾一行抵京,景帝率一干朝臣宗亲于宣化门外郊迎。
平京城外,南越王夫妇步下车辇,领着几个儿子拜见皇帝,行礼毕,景帝赶忙上前扶起,笑道:「也就是天家才闹这许多规矩,若在小户人家,哪有姐姐姐夫拜见小舅子的理儿。」
一席亲热体己话说得申屠郴笑得合不拢嘴,却仍是恭恭敬敬回道:「皇上说哪里话,您是天子,再是一家人,也有个君臣之分,岂能乱了上下礼数。」
申屠郴身材矮小肤色微黑,怎样看也没有一国王侯的堂堂气派,笑呵呵一副样貌,倒更像和气生财的大商贾,倒是一旁的楚国大长公主,高挑身段略显丰腴,虽已年过五十,白皙面庞仍能看出年轻时秀丽风姿,因长年养尊处优,更显雍容,同丈夫站在一处,殊不般配,只是夫妻俩感情却好,成亲三十余载,育下六个儿子,愈发鹣鲽情深,此刻回了娘家,见弟弟如此礼遇自己丈夫,心中欢喜,抿嘴而笑,「小户人家是小户人家,姐弟亲情虽是一样,到底身份不同,该有的礼数一丝儿也错不得,皇上待手足愈是友爱,我们夫妇才愈是得守礼。」
「到底是姐姐体恤兄弟。」
景帝微微一笑,看向夫妇俩身后的几个小辈。
「这几个都是朕的外甥吧,长这么大,竟都没见过。」
申屠郴此次只留了长子及三子监守封国,余下四个儿子俱是带了进京,见景帝问起,忙叫过儿子们一一指给景帝看,轮到最末一个高瘦黝黑双眼精亮的少年,景帝已先笑起来,「这个不用说了,朕是记得的,老六定远,几年不见,竟有这般高了,还记得小时皮的跟猴儿似的,最爱同怀风一道胡闹,拿朕的八宝印泥充胭脂哄宫女涂脸,剪了太子坐骑的尾巴,都是你们哥儿俩干的好事。」
申屠定远自到了平京城下便四处张望,寻了半日不见怀风身影,想是未随皇帝一道迎接,心下微微失落,正自不乐,见景帝提起旧事,登时不平道:「皇上不知,这些个事情回回都是怀风出的主意,拉着臣作陪……」
正说着,突地叫仪仗后面一道怒斥打断,「瞎说八道,往贡墨里掺臭豆腐,拿花瓶儿养鱼难道也是我的主意不成!」
因迎接南越王车驾,九城巡防司一早便彻查京城,且加派兵丁驻守各街巷并城门,怀风见哥哥这些日子早出晚归,连面也不同自己照,只当差事忙碌,唯恐怀舟累着,郊迎这日特特地起了大早跟在哥哥身后帮忙,眼见差事办的差不离了才同怀舟赶来宣化门,正站在一群朝臣后观望,猛不丁听见这一通编排,也顾不得君前失仪,登时耐不住叫嚷起来。
他哥儿俩这厢打嘴架,那边厢景帝同南越王夫妇均撑不住失笑,便在此时,礼部官员上前奏禀入城吉时已到,一行人便都撇下他哥儿俩上了车辇,浩浩荡荡驶入平京。
南越王的几个世子俱都上了马随车队前行,定远却在禀过父母后留在原地没动,待仪仗走得没了,便见不远处站着两人,其中一个少年牵着马正抻长了脖子张望,眉清目秀,不是怀风又是哪个。登时大叫着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一面使劲儿捶打,一面嚷道:「我还以为你不来接我了。」
「哪会不来,不过是去办差,迟了些过来而已。」
他两个又笑又闹搂在一起,怀舟只在一旁静静看着,负手微笑。
「定远,这便是我哥哥,你还从未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