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做什么?”秦王挑眉,“还不快吃些东西。”
桌上珍馐数道,几样荤几样素,一罐汤羹两碟子糕点,还有个削皮去核的鲜果盘。萧纵确实有些饿了,持了牙筷用饭,荤素菜色大多清淡,味道极为鲜美,看得出做得很花心思。其实,就他入秦王府的每一顿菜饭,也没哪次含糊过。
秦王夹了鲟鱼羹中鱼肚子上那块最嫩的肉到萧纵面前的汤碗中,又舀了一勺汤,再夹了几片熏羔鹿肉放在碟子里。
萧纵抬起眼,秦王放了筷子,端着一盏酒,漫不经心地喝,狭长的眼轻挑着看着他。萧纵在他的注视下,复又低下头去吃饭。
此种情形,现在,他应该不需要觉得不自在。他并不……讨厌。只是,到昨天为止他还在僵持冷战,突然就这样了,转变得太快,他还有些不习惯。
萧纵吃着饭,秦王看着他吃饭,内侍王容躬身候在一边,懵懵地觉得打从主子跟多日不见的秦王殿下一道从外面回来,两人之间就散出异样的气氛,现在这种气氛越发浓烈,让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杵在旁边十分多余,他浑身不自在。
“吃过饭之后,回房躺一躺,知道么。”
这句话自然是秦王对主子说的,王容觉得秦王说这话的口气虽然不强横,但是就是透着一股温温地说一不二不容抗拒的霸道。
萧纵嗯了一声。
王容觉得自己更多余了。
萧纵用完膳,秦王大约是有事务待处理,没多久留便走了。萧纵在园子里转了转,消食片刻,进到寝房午憩。他睡了约摸个把时辰才醒,浑身有些懒,又多躺了一会儿,王容服侍他穿好衣袍,坐到桌边刚喝了半杯茶,秦王便又来了。
秦王进了内室,先问萧纵睡得好不好。萧纵面色松散红润,一看就休息得不差,道了声“好。”秦王又问要不要喝碗参汤补些体力,萧纵觉得有些莫名,他吃了才睡下的,哪这么容易就饿了乏力了,便道:“不用。”秦王两个问题问完了,点了点头,转而对一旁伺候的王容道:“孤与皇上有要事相商,你先下去。”
王容一脸探问瞅向萧纵,萧纵朝他挥了挥手,“你先去外间候着。”
他估摸秦王口中的这个要紧事,十之八九该是压在襄、冀两州的西北军撤兵之事。当初兴师发兵,此等大举措个中意图缘由现在已经敞开了,无非是要逼他来西北,或者说是看他会不会来西北,再一步说,是在试探他,信还是不信。
现在他人来了,他们……也什么都说开了。那几部大军,那晃出去的虚招,便也该着手收拾。
萧纵作如是想,待王容退出去,便正了正面色,道:“你说的要紧事可是打算要从州界上撤军了?”
秦王微微一愣,看着萧纵,不自觉皱了皱眉头,本来挺好的面色有些不悦,“皇上倒是真把江山天下时刻记挂在心。”走踱到桌边拎了茶壶倒了杯水,“你所说的事,兵马暂且不能退,当日我以练兵之名调动大军,现在才几天就马上再召回来,岂非儿戏?军威王威何在,你教我往后如何服众?”
这后面半句话,萧纵看来实在言过其实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把麾下制得有多牢,哪里这么容易就失军心。不过,退一步来说,他说的也是在理,大军动行确实也不能太随便了。
“那你怎么打算?”
“放他们在外练上一阵。”秦王啜了口茶,淡淡道。
眼下似乎也只好如此,把谎话做全了,萧纵暗忖。
秦王就站在桌边,心不在焉地捏着杯茶,离他不过一臂的距离,萧纵看着他,一个念头忽忽悠悠地飘在心尖上打转,这个男人算是……烽火戏了天下,把大周朝里里外外耍了一遍。
萧纵看着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低声道:“我要是没来,你准备怎么办?”
秦王闻言转过眼,看着萧纵,片刻,眼角一挑,“怎么办?皇上这一问为难我了,这可不好说,臣还是不说的好,反正到底你是来了。”唇角弯了弯,想起什么,“我也想问问,你就这么跑来了,难道不怕我既要你,又想得天下么?”
这个萧纵自然是有想过,正因为想过,他才会备一份诏书给韩溯。
“江山与朕,你只能得其一。”默了半晌,萧纵轻声地却也是坚决地道。
秦王沉默片刻,什么也没说,放下了茶杯踱到萧纵面前,“好了,不说这个,现在我们还说这些做什么。”
其实从进房到现在,秦王一直有些漫不经心,他与萧纵说话也几多敷衍,看得出来确实对这茬没什么兴致,只想速速把话头结了。“皇上的正经事已经说完了,接下来轮到我的要紧事了。”
“哦,你有什么紧要的?”萧纵顺着口道。
秦王站在他面前,伸手抬起了萧纵的下巴,干脆地道:“当然是抱你。”
这个,跟萧纵原先的预想相差实在太远,萧纵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抱你。”
秦王挑了挑眉,唇边噙起一抹浅浅的笑,却又很快敛去,那双淡色的瞳仁,眸底似乎是刹那之间跳跃出炽烈的说一不二的犀利之色。
萧纵已经反应了过来,表现就在于他被抬着下巴仰起的脸上,眼睑开始下垂,目光左右忽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