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呆立在原地,看我亲爱的萨沙是如何走向一位身穿黑色套装的男人——步伐很随意,甚至踩着舞曲的节拍,眼睛自始至终都落在女孩儿们欢笑的脸上,仿佛被热情洋溢的舞蹈所感染,他嘴角也衔着笑。

那是明媚柔和充满魅力的笑,让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丝毫都不会留意到他的一只手从风衣荷包里拿了出来,一柄中指长的小刀把玩在他的手心,在人群微微耸动之际,迅速在黑衣男人腕间一带,动作凌厉优雅,转瞬即逝。

在男人反应过来时,萨沙已经收好小刀走到了人群另一处,音乐声再次到达高潮,所有人都振臂欢呼,萨沙也露出灿烂的笑容,转身向我招手。

“瑞凡!”灯光跳跃在他金色眼镜镜框上,他弯起眼眸呼唤我:“好看吗?”

我愣愣地点点头,然后迅速朝他跑去。

“好看!好看极了!”

就像两个来旅游的兄弟,我们绕着广场走了一圈,萨沙拿着宣传单为我介绍周围那些历史悠久的建筑,点评得头头是道,不久后我们就脱离了人群,来到了空旷处。

“回去吧。”萨沙突然牵住我的手:“他必死无疑了。”

“多长时间发作呢?”

“24小时之内,他便会以心脏麻痹而死。”萨沙笑了笑:“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消息了。”

我点头,被萨沙牵着上了一辆出租车。车上我们都很沉默,窗外的街景迅速后退,一个来自西方世界的议员即将退出历史舞台。

回到我们租住的公寓,萨沙取下风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他里面是件灰蓝色的衬衫,带有细细的灰色暗纹。他站在镜子前一颗一颗解开扣子,微侧修长脖颈,我看到那细腻的皮肤上竟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伤痕。

或许年月已久,这伤痕已经褪去颜色,与他颈间的皮肤相融,只是略微凸起,像一片柳叶落在他的脖颈上。

“我得去洗个澡,人群中的味道总让我很难受。”他微笑看我,我坐在沙发上有些发愣地点点头,然后在他脱下上衣的那一瞬间移开了目光。

他并没有在意我的反应,而是径直走进了浴室,不久后里面传来淋浴声,待他走出来后,已经穿着件卡其色的棉质睡衣。他没有戴眼镜,微湿的棕发蜷曲在额头上,就像秋日里卢森堡公园中的黄草地。

“能看出来你的心情并不愉悦,或许你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他淡淡地说:“那么,我先回卧室了。”

他走进了他的卧室,这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是克格勃驻贝尔格莱德机构专门为我们准备的。算不上豪华,但很舒适,我瘫坐在沙发上,正如他所说,内心里烦闷不堪。

萨沙,我心目中温文尔雅善良如水的萨沙,杀人仿佛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这已经是我看到他杀的第三个人了,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用一把雨伞,一柄小刀,甚至一个针头,他就能将目标悄无声息地置于死地。

可是他不是别人,是一开始就以医生身份与我相识的萨沙。

他那双救死扶伤的手,居然可以沾满这么多鲜血。而我的手,也即将和他一样。

多么矛盾,又有多么可悲。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在内心里这么痛苦与纠结,那么已经深陷其中的萨沙是否早已麻木?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站在他的卧室门口,敲响了门。

“进来。”

他半躺在床上,在落地台灯下阅读。见我进房,他取下眼镜捏了捏眼角。

“好了莱茵,不要一幅闷沉沉的模样,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抿紧了唇,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被不自觉的意识牵引来到了他的房间。他似乎很有耐心,在等待我的开口。

“你很辛苦吧。”良久,我没头没脑地说:“你心里应该很难过吧。”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手心传来暖暖的湿意和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萨沙。”

我将他的手摊开,放在自己的脸上。这只挽救生命的手方才杀了一个人,可仍旧如此柔软,贴着我的面颊,仿佛能感受到生命在其中流动,来来去去。

我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这只手。我想萨沙肯定睁大了眼睛,对我莫名其妙的话语和行为感到震惊。

但他没有抽回手,反而抚摸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