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笑着摇头:“我可想过女人和金钱都不缺的人生呢,你看我做到了吗?”

他温柔地轻笑,摘下我肩上的一片菩提树叶,捻着那片叶子用纤细的手指缠绕着,喃喃道:“小莱茵,至少你自由。”

我撇嘴,心想这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知道能进入柏林洪堡大学读书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这人居然天天逃课,只知道拿着家里的钱与各种男人女人们厮混。

要是我有这个机会……

要是我能去医学院……

哎!算啦,小莱茵,你不会有这种机会的,因为很快你那“自由”的生活也将成为幻影啦。

一切都是命运,是天注定,是圣子耶稣冥冥之中的安排,是耶和华为了挽救我这颓丧的人生找了个奋起的理由。

被关在地下室的那整整三个月我都是这么想的,我对自己的所做所为一点都不后悔,直到再次得以见到光明,我才意识到犯下的错误有多么严重,似乎用一生的年月都无法弥补。

灯光璀璨的莱茵河畔,悠扬的现场演奏,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在夏日的夜晚飘荡在我周围。酒香弥漫的大厅中,我和艾伦像两位古典的绅士举杯相碰,嘴里却谈论着女人身体最柔软的部位,听他讲述和男人做爱时不一般的体验。我们大声开着下三滥的玩笑,仿佛故意要把这间高级餐厅拉低档次似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晚——

餐厅里的珐琅彩座钟敲响了八点的钟声,旋转门反射出水晶灯的光芒,在一片流溢的白色碎光中,擦得锃亮的军靴落在镶金边的白瓷地砖上,笔挺的军官制服被五指宽的皮质腰带收束着,让完美的腰线显露无遗,少将的肩章躺在他挺拔的肩上,修长的雪白脖颈像只天鹅般高傲地舒展——

优雅,圣洁,不容侵犯,仿佛看上一眼就是对他的亵渎。

而我却哑然盯着那张脸,那张六年过去了却丝毫未变的脸。

冰冷如贝加尔湖的绿色眼眸,利刃出鞘般凌厉的五官线条,凭添易碎感的泪痣,嫣红好似五月玫瑰的双唇……

上帝,还有那头几乎于银色,仿若绸缎一般的头发。

我感到眩晕……然而这次却不是因为迷醉,而是因为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我火急火燎地饮下一大口琴酒,感受到脸在勃然烧红。

努力镇定下砰砰直跳的心脏,我恨恨盯着他。

而那人却似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他依旧面无表情,但嘴角却挂着缕若隐若现的笑容。他和同行的一位西装年轻男人径直走向了莱茵河畔二楼的高级区域,在经过我座位附近时,我差点将手中的酒杯捏碎。

砰砰砰……因为过于用力酒杯在桌子上撞出细碎的响声……

“嘿!莱茵!”艾伦敲了敲桌子:“你怎么了?!”

我啊了一声,赶忙说没事。

艾伦狐疑地看我:“你认识那个苏联军官?”

我矢口否认:“不认识。”

“那你还盯着人家,当心惹祸上身。”艾伦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他可是少将,大人物,管好你的眼睛。”

这时我才发现整个餐厅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复当初的哄闹,只剩下六月船歌在兀自飘荡,直到那人和他的同伴消失在楼梯尽头,餐厅才逐渐恢复生机。

我抬眼看向二楼,他坐在靠边的位置。西装男人正拿着菜单凝眉思索,而他的目光却淡淡扫视着下面的一楼区域。我以为只要盯着他就会和他目光相撞,没想到自始至终他都没朝我看上一眼。

不错嘛,现在是大人物了。

那时在罗马尼亚重伤落魄时你可是盯着我不放,抓着我还念了三遍小爷的大名儿呢!

我冷笑一声,咽下一口酒。艾伦看我有些不对劲,赶紧付款把我拎了出去。

“你是不是发烧了?”艾伦摸了摸我的额头,说:“虽然人家长得好看,但可那是苏联人,招惹谁都不能招惹他们,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艾伦直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