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83

过野 纵澜 8355 字 3个月前

李思巧累得直喘气,仍一下又一下地打林初。

团团情绪将李思巧包裹,有厌恶,有恨,有嫉妒,甚至有委屈,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她突然来了劲,胡乱扯林初的头发。

如果不是林初找了陈执庇护,陈执怎么会跟她成了敌人,在那个巷子里找人打她,她又怎么会找打手收拾陈执!

如果不是她以为林初偷听到她找打手打陈执的事,她怎么会病急乱投医,找秦勤当靠山,她只是个女的怎么跟陈执比,她当然怕陈执报复!

如果她没跟秦勤在一起,她不会花光攒了那么多年的钱,更不会怀上秦勤的孩子,最后还流产!她的父母也不会对她失望,不允许她出国!

她本来可以出国的,她有美好的未来等着她,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而林初竟然要去暄城大学上学!!

“你凭什么?!”李思巧破了音地乱吼,掐住林初的脖子,“你凭什么考上暄城大学,你不是成绩很差考试也考不好吗?!我知道了,你故意考差的,你在骗我!你个贱人你就是想等考上暄城大学以后跟我炫耀!炫耀你多么厉害!你凭什么!!贱人贱人!去死吧贱人贱人贱人!”

李思巧掐她脖子地手越来越用力。

林初被掐的干呕,本就被打的通红的脸渐渐呈紫红色,她不由自主挣扎,用手拍打李思巧,想将束缚住自己的力道扯开。

李思巧已经被情绪控制,发了疯,而林初细瘦的胳膊上满是脚印,块块红肿,根本使不上什么力。

顾树捂着眼睛不敢看,听了一会觉得不对劲,看到眼前的一幕扩大瞳孔,着急喊:“勤哥快让她停下!再这样下去就死人了!!”

秦勤也觉得差不多了,挥了下手,黑衣人把李思巧扯开,林初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眼睛瞪大,浑身触电般地颤栗。

卧室内,陈执被几人围攻,意识渐渐混沌,最终跌跌撞撞摔倒,他好像不是个人,而是一滩肉摔在地上。

几个黑衣人围着他,一脚又一脚地往他身上踩,衣服上满是脚印和鲜血。

陈执蜷缩在地上,耳朵里住了一群蜜蜂,什么都听不清,他努力想听清屋外的动静,可还是什么都听不清。

他的眼睛被打肿,睁不开看不清任何,血从身上的破皮处渗出,皮肤上青紫色一块连着一块。

十几分钟的时间,一墙之隔,少年少女躺在地上,伤痕累累,气息虚弱好像要随时消失一般。

林初跟陈执相同的姿势,像在母亲肚子里一样,她浑身发抖,目光失去焦距,身上的白色t恤脏成抹布,白色t恤下瘦弱的身躯遍布伤痕。

陈执额头处一块伤口溢着血,将他黄色的发染红,再曲曲弯弯流到脸庞,流到下巴,凝成一滴血落在地上,很轻的一声,不可能在这样的屋里听见。

而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夜间的天漆黑,看不见天上是否有乌云,也看不见乌云又是否在翻滚。天上的雨化作剑,连绵不断往下砸,一个接一个稳稳插下,地上的灰尘被插中,翻不动身。

它们插中大地上的树,树梢上年老的叶子荡了几下飘去他处,树梢上嫩绿的叶子摇头晃脑,牢牢连着树枝,而大雨可不甘心,派下更快更利的剑。

李思巧甩开黑衣人的手,坐在一边地上休息,她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人,心里的恨并没有减少,反而滋生地越来越猛。

毁了她……毁了她,毁了她!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林初身边,一边向秦勤伸出手。

“你现在身边有没有毒品?”

秦勤微愣,而后高挑起眉毛,“你要买?”

李思巧冷笑,心底泛起恶心,“我之前已经给了你不少钱!”

“你现在立马给我,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

秦勤翘着腿,微微晃悠,“这么急,我记得你跟我在一起时没吸过毒,什么时候碰的?”

“我没碰过。”李思巧嘴脚的笑容越来越大,踢了踢地上的林初,她放慢声音,口齿清晰,“但是,她即将碰。”

林初反应迟钝,李思巧的话说完过了好几秒才在她脑子里拼凑成句子,她倏地睁大眼,第一反应爬起来逃跑。

李思巧一把扯住她身上的衣服,“跑什么?现在知道怕了?刚刚不是挺会装死的?!”

裴冬缩了下肩膀,“现在的女生真可怕,不好惹啊不好惹……”

秦勤歪了歪头,“裴冬。”

“啊?”裴冬睁大眼,诧异:“不是吧?”

秦勤:“你不是一直会带在身上。”

裴冬压低声音说:“这事犯法的吧。”

“你觉得她敢说出去吗?”秦勤皱了下眉,“别这么没见过世面,给她试一次她也不会就染上毒瘾。”

裴冬犹豫一下,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旁边插着钱和卡,中间放着一小包东西和一根很细的针筒。

李思巧接过针筒的时候手有些抖,裴冬皱眉,“你不会用吧?”

李思巧冷声说:“不会用又怎么样,多插她几次也无所谓。”

林初被黑衣人勒着上半身,她边挣扎边嘶喊:“你这是在犯法!”

“犯法?嗤,我等着你去告我。”李思巧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秦勤,“你去告诉警察,秦勤的事就会暴露,你觉得秦勤会放过你的家人和陈执?”

黑衣人更用力束住林初的胳膊,林初只能扭动身子,乱蹬腿阻挠,可是这些只是徒劳。

李思巧看着她滑稽的样子,“你不是挺清高,之前还说什么欺负人快乐吗?我来告诉你,很快乐”

她歪头想了想,“哦,还说什么凭什么主宰别人。”

李思巧举起针筒,深吸一口气,拉过林初的胳膊,“我来告诉你,我现在就是可以主宰你!”

林初眼底布满红血丝,汗水从她的额头往下滴,她止不住地颤抖,恨恨瞪着李思巧,“你这是犯法!放开我!”

李思巧被她眼底的恨怔到,很快回神,“别这么看着我,怕什么怕?就这一次你也染不上毒瘾。”

她冷冷扯扯唇,“但是啊林初,你记住这种感觉,记住你曾经吸过毒,不管是被迫还是主动,你都碰过!哦对了,你还可以跟我交流交流感受,看看能不能跟我被医生逼着打镇定剂比。”

李思巧回忆起流产在医院的那两天,咬紧牙,一鼓作气将针头扎进去。

细长冰冷的针头刺破皮肤,林初惊恐睁大眼,用力扭动身子,可她整个上半身被黑衣人抱着,腿被李思巧坐着。

第一针没插入静脉,李思巧皱皱眉又拔出,不料第二次直接插进去了,她呼吸轻颤,随即往里推动液体。

林初甚至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流进身体,眼睛好像消失了功能,万物模糊,世界一瞬坠入混沌。

液体还剩一点,李思巧倒吸了一口气,忽然地,林初不知怎么来的力气,尖叫着挣开黑衣人,胳膊猛地一甩将她撞开。

林初:“你滚!!!”

李思巧被她一胳膊撞倒。

针筒掉在地上,针头没了,直接断在林初胳膊里。胳膊上的血蜿蜒流下,滴滴答答。

秦勤皱皱眉,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掏出来,看到来电人脸色微变,立马接通。

他礼貌喊:“管哥。”

“东西找到没?”

秦勤:“已经找到了。”

“那你怎么还没回来?”

秦勤看一眼地上的林初,“马上回来。”

“你今天带走了八个人?”

“嗯,对。”

“就两个未成年,值得你带八个保镖过去?”电话那边男人声音嘲弄,“别这么没见过世面。”

管哥挂断了电话。

秦勤仍握着手机,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对着屏幕,恶狠狠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踩在脚下。”

“撤。”秦勤从沙发上起身,“把李思巧也弄走。”

李思巧正在捡针筒,闻言连忙叫:“我不走,还剩一些没输完!”

秦勤睨她一眼,“你留在这要是搞出人命了,还要我擦屁股!”

不再看她一眼,大步往外走。

黑衣人架起李思巧,李思巧疯狂挣扎,可是挣扎不开,硬被拖走,回荡一串尖叫的余音。

一行人很快离开,房子归于沉寂,只留一室凌乱。

林初躺在地上,身子不知道被丢如哪条河里,冷热交加,她的眼睛好像瞎了一样,耳朵也听不见任何。

朦胧间,却又好像看到窗帘被屋外的狂风吹得鼓起。可是窗帘太长,从屋顶拖到地板,再大的风也没能将它吹起露出窗外的风景。

顾树手脚发软,几下子才从地上爬起来,扑到林初身边,推了推她的肩,“嫂,嫂子……嫂子?”

没有任何回应。

顾树又冲进卧室,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陈执,他浑身是血,不知何时已经晕了。

他们像破了的娃娃。

窗外,鲜嫩的叶子终于抵抗不住大雨,脱离树枝坠坠下沉,落到泥土上,干燥的土吸收了雨水,精力十足地粘住落叶,将它吸入。

新生的叶子遇到暴雨零落成泥,青涩的少年遇到坏人不堪一击。

只是,如果能挺过去,它们只是经受一场热情的灌溉,他们只是经受一场刻骨的洗礼。

……

林初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

林曲被她制造的动静惊醒,从床边爬起来,一入目就是林初煞白的小脸。

她浑身是汗,头发糊在脸上,遮住了眼睛。

林曲哭红的眼又红了,颤抖地伸出手想顺她的背安抚,刚碰上就被她躲开。

她的瞳孔空空荡荡,没有焦距。

林曲眼泪往床单上掉,低头发现吊瓶的针头被林初甩掉了,连忙喊护士。

护士赶来,见林初情况不对不敢轻举妄动,叫来医生。

林初坐在床上,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大脑仿佛被人从脑后拽出去,遗落在梦里。

医生赶来,出声安抚林初的情绪,示意护士如果她情绪激动,准备打镇定剂。

“林初,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输液,针头出来了,我帮你重新插进去好吗?”

插。

林初身子抖了一下。

她缓慢地看向冒出血珠的手背。

血。

林初一阵反胃,捂着嘴倒在床边呕起来,但她的胃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

林曲递过来一杯水,林初接过,刚喝一口就吐起来。

病房气氛被弄得很紧张。

林初吐不出东西,她擦了擦嘴,环视周围,是医院。

半晌,她张开口,声音一场嘶哑,“我怎么来这里的?”

林曲:“听护士说是出租车司机把你送来的。”

林初思维停滞片刻,落在洁白被子上的目光无神,“我睡了多久?”

“昨天晚上你被送来的。”林曲声音哽咽。

护士想再次帮她输液,林初没回应,直到护士拿起针头,林初看到眸子瞪大,浑身一颤。

她缩起身子,想到什么,问:“有给我检测艾滋病吗?”

那根针筒是裴冬的,谁知道他有没有艾滋病。

医生安抚道:“检测了,结果已经出来,你没有感染上艾滋病。”

护士轻声安抚,林初闭着眼,努力保持镇定,可当针头戳到皮肤,甚至还没扎破,她就像窒息了一样,整个人异常痛苦,她甩开那只手一下藏进被窝里。

医生和护士立马上前安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胳膊上的针眼明显是他人做的,如果找人来把她摁住强行输入镇定剂,这无疑是重复不久前她刚经历的事,只怕她心理阴影会严重到不可修复。

林曲手足无措站在一边,眼泪直流。

好一会,被窝的渐渐没了动静,医生小心翼翼拉开被子,林初缩在里面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女生头发凌乱,发丝因汗黏在脸上,脸颊青红色与巴掌印交错,唇色很淡,看起来脆弱得像玻璃,惹人心疼。

护士小心地处理她手背上的血珠,轻轻将输液针头插进去。

……

十七岁的少年少女,不知道怎么落入了一个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圈子,他们挣扎,愚昧又脆弱。

那条生命好似轻易就能毁掉。

林初没有了手,也没有了腿,她是条鱼,一具白花花的身体被丢在菜板上,任人宰割。

她翻腾身体努力挣扎,叫喊着却喊不出声,发现四周漆黑无边际,她躺在菜板上悬在深渊里。

她惊恐无措,看着从天上落下的一只只白爪,试图挡住身上最后两道尊严。

她不再祈祷任何,只祈祷自己能长出牙齿,变成食人鱼。

然后她真的长出了牙齿。

她可以说话了,她说出了听起来动听的话语,跟那些白爪成为了同类。

于是她有了手,有了脚。

于是她张开嘴,露出牙齿,狠狠咬住那些白爪的虚形。

她踢开身上的烂肉,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晃神,发现下起一场雨,那些雨洗刷她的身体。

她闭眼张开双臂,接受雨的洗礼。

一睁眼,她仓皇发现那些雨滴变成了白爪,它们黏在她身上,撕扯她,食用她。

她又变成了鱼。

他们嫌弃她的皮丑,他们嫌弃她的肉少,他们嫌弃她的骨头太多扎人……

她挣扎。

她弓着背往下撞击,感受到菜板的下坠,她继续用力,一下一下,不顾身上的疼痛继续用力。

下去吧。

一起下去吧。

……

晚上林趋从童倩家回来。

只是一个晚上他胡子长出来了,整个人看着很是疲惫不堪。

林初当时窝在床上在发呆。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她一口没动的饭,林曲焦虑地坐在旁边。

林趋一进门看到林初掩在被子下的小脸,因劳累和焦虑而充满血丝的眼更红了。

他坐在病床边,轻声跟林初说话,但都没得到回应。林曲小声告诉他林初还没吃饭,他便像一个小时前的林曲那样,苦口婆心劝林初吃东西。

林初没有情绪起伏地说:“我吃了会吐。”

林趋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林初身上的外伤都经过了处理,内伤不严重,输入的毒品量不算多,又是第一次,不会成瘾。

身上的伤可以痊愈,但心里受到的伤害很难恢复。

林趋捂着头,思维乱作一团,脑袋里是下午童倩的话,是林初昨天晚上离开前说的话。

一切都太糟糕了。

林趋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抱着脑袋在走廊上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