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今晚要帮一个同事跑夜班,起码凌晨才会回家,钟芝兰选了一个魏源不在的时间,要和他聊事情,魏雪呈有预感她想聊什么。
他沉默着,和钟芝兰坐在了卧室里。
似乎钟芝兰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至少有一分钟他俩谁都没先说话,魏雪呈忍不住抬头去看钟芝兰,钟芝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她难得有愁绪,魏雪呈觉得她什么都知道了。
钟芝兰起了个头:【他很喜欢你。】
这个“他”没有详细指明是谁,魏雪呈怀疑她说的是宿清,可钟芝兰不拆穿,他就假装不知道。
然后钟芝兰微叹一声,和他道:【分开吧。】
钟芝兰的声带是后天受损的,没到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地步,她叹气时有很绵长的叹息。
床单被攥出一个角,魏雪呈不敢抬头,他在钟芝兰的这声叹息下被突破了防线,眼泪涌出来,他不敢眨眼,怕一眨泪珠就会掉下去。
他想装傻,什么喜欢呀,什么分开呀全都装作听不懂、不知道。可魏雪呈到底没能装出来,咬着牙,肩膀微微颤抖,直到钟芝兰抱住了他。
魏雪呈发出一声呜咽,他知道自己藏不下去了,钟芝兰真的猜出来了。他无力再隐瞒,只是重复:“我、我分不开……我喜欢他,我真的喜欢他……”
魏雪呈明白,是她在魏源和宿荀生面前帮自己瞒下了他和宿清的事。
他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倘若钟芝兰瞪他、打他,他还不至于这么痛苦。可钟芝兰只是怜惜地把他的头发捋顺,动作轻柔,似乎他只是犯了一个很小的错误。
魏雪呈觉得很丢人,在家长面前袒露恋情、或是在妈妈面前哭,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足够让人抬不起头。再加上他这份恋情是不被祝福的——魏雪呈既崩溃又尴尬,也觉得很疲倦。
钟芝兰任他发泄了会儿,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来,自己有话要说。
钟芝兰手语道:【妈妈不是强行要插手你的事,但你应该也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道:【这就不再是年龄,或是性别的事了,你的一辈子还很长,你会遇到别的人,他也会,不要在最好的年纪毁掉自己。】
她实在后怕了,钟芝兰怕宿清和宿荀生一脉相承,所以本能地不愿意魏雪呈和宿清搅得不清不楚,何况宿清还是魏雪呈的亲哥哥。
她又叹了一声:【你们在一起会遇到很多问题,再说你不是……女孩子。】她做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你们没有合适的理由长久呆在一起,要藏着掖着,很多人骂你,你们一辈子都活得见不得光。】
【那个时候你们也许就后悔了。】钟芝兰抚摸魏雪呈的脸,拇指在魏雪呈的颊痣上蹭蹭,【至少不要把你们之间变成憎恨啊。】
她过分地温柔,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另一个不相干的小孩考虑。钟芝兰想起自己当初和宿荀生在一起的日子,他们两个是兄妹,还比魏雪呈更幸运的两个人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可饶是如此,他们也面对了无数怀着恶意的目光和语言。
作为母亲,她不想让魏雪呈重蹈她的覆辙。
魏雪呈闷闷地哭,抽泣声明显,钟芝兰拍着他的脊背,又与他道:【不管是他还是你,当真喜欢对方的话,是要为对方着想的。】
她不再细说。
魏雪呈必须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以及后果,他才做得出最恰当的判断,钟芝兰的教育方式就是这样。
谁料这句话好像戳到了魏雪呈的脊梁,魏雪呈整个人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他已经和我分开了,他不见我。”
魏雪呈倏然就想通了,他也不清楚是不是想通了,但就像抓到什么东西一样,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抗拒叫宿清哥哥,可血缘关系是真实存在的,并不会因他的抗拒而消失。因此他要叫哥哥,他要让宿清知道,他可以接受的,他完全可以。
魏雪呈想的和钟芝兰的本意相去千里,他当真很犟,别人不论怎样做怎样说,似乎在他这里都只能左耳进右耳出。
其他人干涉不了他,他像极年轻时候的钟芝兰,我行我素,只做自己决定的事。
钟芝兰微讶,她没想过宿清的动作会这么快,或是没想过宿清会拎得这么清。她揉揉魏雪呈,想,是好事呀。她又想,那个孩子比魏雪呈大两岁,大约是要知事一些。
魏雪呈把头抬起来,复杂地看钟芝兰,最终只言不发。
他想,对不起。对不起,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