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场馆内到处都是欢呼声,无数闪光灯下,荆逾忽然想起胡蝶,想起她留给他的那封信,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不难过,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时刻,有你在,会更好。”
闻言,记者愣了一瞬。
熟悉内情的邵昀也停下了欢呼的动作,正要替荆逾解释些什么的时候,他又突然笑道:“现在心情很激动。”
记者也跟着笑道:“那这次你破了1500的世界纪录,又是第一位拿了大满贯的选手,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嗯……”荆逾沉思几秒,抬眸对着镜头,语气认真:“只能说我的成功可以算是站在各位泳坛前辈的肩膀上取得的,我是第一位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位,我相信中国游泳队,他们会创造更多的奇迹。”
记者:“好,恭喜你完成一个大的征途,也祝愿你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再获佳绩。”
荆逾笑道:“谢谢。”
眼看着围过来的记者越来越多,邵昀当机立断拉着荆逾先离开了人潮,等到颁完奖,荆逾更是直接躲进了休息室。
这一年奥运会,中国队依然取得了傲人的成绩,回国的当天,机场围满了前来接机的粉丝。
荆逾和邵昀他们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回到大巴车上。
晚上队里安排了庆功宴,荆逾自然是主要被灌酒的对象,等到散场,人已经有些醉了。
邵昀扶着他回到宿舍,进门时没顾得上开灯,屋里只有一点月光。
荆逾躺在床上,长腿还搭在床沿,邵昀帮他脱了鞋,隐约听见什么动静,抬头看了眼。
寂静月光中,邵昀看见他眼角有一闪而过的水光,整个人愣在原地:“你……”
荆逾没说话,只抬手捂住眼睛,喉结飞快滚动着,像是在压抑着情绪。
邵昀干脆在他床边坐下,感叹道:“这两年都没见你回去,我还以为你已经放下了呢。”
他依旧没开口,邵昀看着他的样子,也有些不忍,但还是劝道:“忘了吧,你的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总是活在过去,能记住就只有痛苦。”
荆逾哽声道:“忘不了……”
“可你总要往前走吧。”邵昀说:“我知道这很难,但我想小蝴蝶肯定也不想看见你现在这样。”
荆逾侧过身,始终沉默着。
邵昀看着,也没再说,只是轻轻叹了声气。
这一年的夏天,荆逾又回了榕城。
海榕街被划入政|府规划,即将拆迁,荆逾搬进了政|府安置的回迁房,晚上去莫海家里吃饭,姑姑姑父提出要给他一半的拆迁款。
“我用不到,你们留着吧。”荆逾放下筷子:“我在b市吃在队里住在队里,根本花不了几个钱,更何况我爸那里也还有余的。”
“那我帮你存个基金,等你以后结婚了肯定还要有用钱的地方。”姑姑看着他,“你这两年都没回来,这次可要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了。”
“行。”荆逾笑着点头。
晚上莫海非要和荆逾挤一间屋子,荆逾看他睡觉也拿着变形金刚,叫了声:“莫海。”
“嗯?”
“你还记得这个变形金刚是谁送你的吗?”
“记得。”这一年,莫海稍微长大了些,刚刚好能理解死亡的意义,知道胡蝶不会再来了,语气变得低了些:“胡蝶姐姐送的。”
“你还记得她。”
“嗯!姐姐漂亮!给我买好多好吃的。”莫海忽地想到什么,激动的语气不过几秒又停了下来:“我好久没见到姐姐了。”
荆逾眼眶倏地一酸,别开头说:“过几天,我带你去见姐姐。”
“真的吗?”莫海挪到了他跟前,眼睛亮亮的。
“嗯。”荆逾摸摸他脑袋:“睡觉吧。”
“好!”
荆逾在姑姑家里住了三天,准备带莫海去墓园那天,他先回了趟家,一进屋,他就看见那株从老房子挪回来的山地玫瑰死掉了。
这盆多肉是胡蝶生前养的其中一株,她去世之后,荆逾只要了它,一直养在老房子的院子里。
可能是突然换了地方,亦或是其他的原因,它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枯萎了。
荆逾站在桌旁静静看了会,出门前,把这株山地玫瑰连着盆一起带下楼扔进了垃圾桶里。
去往墓园的路上,莫海少有的安静下来,他好像也知道即将去的地方不适合大笑大闹。
今天是个大好的晴天。
荆逾站在胡蝶墓前,一别两年,碑上的那张照片都有了岁月的痕迹,他抬手抚了抚照片边缘,慢慢蹲了下去:“好久不见。”
“莫海说想你了,我带他来看看你。”荆逾从袋子里拿出她爱吃的一些东西,最后才从口袋里摸出那枚不久前获得的冠军奖牌搁在墓前,“这两年,我一直努力训练,参加比赛,该拿的奖也都拿了差不多,今年还破了记录,拿了大满贯。答应你的,我应该算是都做到了,就不算食言了。”
“他们都劝我忘了你,可我不想忘。”他看着照片里的胡蝶,没再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一旁:“莫海,过来跟姐姐打声招呼,我们走了。”
“哦。”莫海乖乖走到墓前,从口袋里翻出一个迷你版的变形金刚放在墓前:“姐姐,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要害怕,我把它留下来保护你,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姐姐再见。”
莫海先往回走了,荆逾起身,看着她的照片,忽地说了句:“你别怪我。”
墓园起风了。
荆逾转身离开这处。
墓碑上,少女依旧笑得生动而鲜活,在墓前放着的那枚奖牌在暮色中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从墓园出来后,荆逾带着莫海走到了之前和胡蝶初遇的那片海域,他坐在礁石岸边,莫海吃着冰淇淋贴着他坐在一旁。
夜色来袭,海边的人声逐渐远去。
莫海揉着咕咕乱叫的肚子,“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你想回去了?”荆逾转头看着他。
“嗯……我饿了。”
“那你先回去吧。”荆逾说:“我不回去了。”
“你今天不去我家吃饭了吗?”
“嗯。”
“好吧。”
荆逾看着他慢慢走远,又叫住他:“莫海。”
“嗯?”
“今天是几月几号?”
“我不知道。”
“今天是8月22,如果你能记得,以后每年这个时间,都来这里替哥哥看一次日落可以吗?”
“好!我能记住!”莫海像是得到什么重大的任务,回家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荆逾看着他走远了才收回视线,远处的海面上,一轮圆月升起,今夜风平浪静。
他起身走到岸边,像三年前那个夜晚一样,纵身一跃。
海面因他的坠入而掀起一阵浪花,他缓慢地朝前游着,岸上的音乐餐馆有歌声传来。
“最初的一心一意,深信不疑,
不能没有你。
最后的情非得已,身不由己,
当物换星移,今夕是何夕。
我属于,你的注定。
不属于,我的命运。
不要命,不要清醒。
还有梦能紧紧抱住你。
爱写出,我的诗经,
算不出,我的命运……”
荆逾浮在海面上,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月亮,缓缓闭上眼睛,身体跟着下沉,冰冷的海水逐渐没过了他的头顶。
小蝴蝶。
对不起啊,我游不动了。
-
“他是遨游海洋的鲸鱼,偶然的一天,一只蝴蝶无意闯入他的频率。”
“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瞬间。”
——
蝴蝶与鲸鱼
文岁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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