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1.18”
席雨眠迫不及待把信纸翻到背后,上面写着一首这样的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予,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席雨眠愣住了,他再看了一遍那首词,又读了一遍,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信纸的一角,直到发现自己已经将纸揉皱了,他才慌忙放下来,把纸放在灯下,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他把信纸折好,不停地抻平,想让它看起来整整齐齐毫无痕迹,但他**的痕迹并没有办法被完全消除。他又打开那封信,把正面和反面都再看了一遍。
1月18日,那是周一,是林驿桥从帝都回来的第二天,是他来到温陵的第三天。
今天是1月23日,是林驿桥的生日,明天就是杂罗高中的期末考试了。考试会持续三天,然后杂罗高中就开始放假。
假如他现在回信,林驿桥应该收不到的。
席雨眠把信叠好,放回信封里,放在枕头下面。他躺上床,把头枕在枕头上。
他仿佛漂浮在巨大而柔软的云端,发烫的面颊、奔跑般的心跳、发胀的头脑、颤抖的指尖,都让他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梦,他假如睁开眼睛,那封信就不存在了。
他爬了起来,还是决定回一封信寄出去,万一呢,万一邮递员很快地就能把信送到呢?
他坐在桌子旁,想了半天,终于提笔:
“亲爱的林驿桥:
今天傍晚,我收到了你的来信。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我要诚挚地祝你生日快乐,成年快乐。我已经准备了给你的生日礼物,但还来不及给你,我就到了新学校。我很喜欢你分享给我的词,正好最近我也读了一首词,感觉你也会喜欢。你愿意等我,那再好不过了。我在新学校过得很好。我会在除夕前一天回到杂罗,把生日礼物一并带给你,你在家里等我好吗?
你的席雨眠
2000.1.23”
席雨眠在信的背面写了一首词:“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杂罗中学高中部的期末考试持续三天,考六门主科,其余科目在此前陆续考完了。504宿舍和高二7班都渐渐习惯了空了一个座位的状态。林驿桥没有再和谁起冲突,只是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在宿舍里和班级里几乎都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
考试结束后两天就能回学校拿成绩单了。今年寒假从1月30日放到2月13日,会比往年提早上课。
林驿桥在考完试后回家住了两天,28日傍晚回到学校。他进校门时,问收发室的大叔:“大叔,有高二7班的信吗?”
大叔指着墙边一格一格的柜子,说:“自己找。”
林驿桥从1月18日起,每天都会比班级收发员更早到收发室,有时候问一问大叔有没有他们班的信件,有时大叔会说没有信,有信时大叔会让他自己找。他找到过两封写给他的信,他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直接丢掉,而是拆开看了,可那都不是他等的信,那两封信依然逃不脱被扔废纸篓的命运。
他放下书包,走到信件格前,打开高二7班的格子,里面确实有一封信,收件人写着“林驿桥”,可是寄件人是空白的。邮戳上盖的是“温陵南城”。
这个笔迹他非常熟悉。
当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觉得四周凛冽的空气忽然变得温暖起来,有些窄小阴暗的收发室也变得那么明亮,那个秃头的对人爱理不理的收发室大叔不知为什么也看起来特别和蔼可亲了。
“大叔,这封信是我的,我拿走了。”
“签个字。”
林驿桥在信件签收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把信放回书包里,背着书包在学校里跑了起来。
他跑得太快了,撞翻了实验楼门口的两辆单车。他只好停下脚步,把那两辆单车扶了起来。
他不敢再跑,他快步走回宿舍,舍友们都没有到,他们明天才会来。林驿桥站在席雨眠曾经睡的空铺位旁看了一眼,摸了摸床栏,就坐到席雨眠以前的座位上,把信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他飞快地看完了那封信。他呼了一口气,把信纸放下了,珍而重之地把它叠了起来,放回信封里,把那封信贴在心口上,让它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
不是做梦,不是假的,这是真的。这些天,他一直沉浸在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自责当中。他一度觉得自己的信永远到不了温陵,他还觉得即使席雨眠看到了他的信,也不会再回信。
他做最坏的打算,席雨眠会憎恨他。假如世上没有林驿桥,席雨眠本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他还是那个明媚的,像盛放在阳光中的最艳丽的花朵一样的少年,他会被很多人的喜爱包围,他会有美好的未来和平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