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消夏 时多 2358 字 3个月前

陈安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还学会犟嘴了。”

原地打闹了一会儿,陈安的神情才显得又轻松了一些,念叨着要去找一家山楂球吃。不过还没来得及往街上走,远处便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敲锣声。周围陆续有人举着彩旗从家门中列队走出来,还有系着腰鼓和绸带的妇女孩童,纷呈的烟花开始在头顶炸开,不算宽的村路上瞬间又变得热热闹闹,一派节日气氛。

“开始了。”

陈安适时收住了话题,从高处跳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兴奋:“我还是第一回 看祭祖呢”。

贺璞宁还在闷头整理被陈安揉乱的头发,再抬眼的时候,台阶上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他愣了一瞬,蓦地有烟花在头顶刹那间炸开,带着要把耳膜震破的力道。

“陈安,陈安?” 贺璞宁在原地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

纷呈的烟花转瞬即逝,在白日的衬托下更显得缥缈,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绽放不见了。

莫名的不真实带着恐慌随着烟花的巨响从心底冒出来,如同一团氤氲的浓雾,迅速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贺璞宁站在热闹的入口,周遭的喧嚷越来越大,全都堆在这个狭窄的巷子里。叫喊声,喝彩声,鞭炮声,这么多的声音里,却没有哪一个的归属在他身上。他似乎属于这里,又不属于这里。

贺璞宁在那一刻忽然理解了陈安为什么执意要带自己过来。

他从未想过在遇见自己之前,陈安独自生活的那些日子。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日复一日地呼吸着这里混浊的空气,能见度永远不足五米的污染重镇,抬眼尽是一片灰色。

陈安原本是喜欢热闹的,却是第一次来庙会。

没人会陪他来,他也没有能去拜访的人,热闹过后的冷清最寂寞。陈安甚至不敢参加庙会的流水席,因为不知道喝多了酒以后能去哪儿。穷乡僻壤的小村子,家家户户都是亲戚,人人都连着无形的纽带,却没有能把陈安系上的那一根。

就像贺璞宁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个声音。

“怎么不走了?”

恍惚间,突然有个声音从炮竹的白烟中穿了进来,直直戳在他的胸口。

贺璞宁抬头。陈安站在鼎沸的人潮里,所有人都在雀跃着往前走,只有他背对着人群转过身,看向自己的方向。

和他对上了目光,陈安随即露出一个笑容。

贺璞宁定定地看着,喧闹的人间烟火在此刻仿佛全都失了声,他只听见了一句:

“愣着干嘛,一起走啊。”

祭祖从正午一直持续到了黄昏,太阳逐渐下落,灯笼稀稀拉拉地在石街上亮起,地上到处都是鞭炮燃过的红纸,暮光半沉半浮地飘在带着硫味的雾气里。他们拎着陈安买的大包小包零食站在村口,等着早上同来的几个工人一起拼车回矿区。

正是晚饭的时间点,工人大多还没从村里的流水席上下来,面包车也未到。牌坊下只有几个小毛头戴着面具乱跑,换牙的嘴里还口齿不清地念着招数台词,夹杂着自己模拟出 “啪啪哒哒” 的武器对阵声。

陈安头一回参加村里的宴席,被压着灌了不少酒,被小孩子围绕着跑圈,脑子也跟着晕乎乎的。他看着有趣,去树下的摊子上问,有给大人带的面具吗。

“就剩最后一对牛郎织女的啦,要就给你便宜点。”

陈安爽快地付了钱。他看着两个面具,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顺手把织女那个扣在了贺璞宁的脸上。

贺璞宁根本不应,懒得理他这种醉酒后的幼稚行径。

陈安自讨了个没趣,只好自己带上了,把牛郎那个塞到贺璞宁的手里:“这个总行了吧。”

贺璞宁:……

“我不戴。” 他没好气地说。

“干嘛不戴,人家小孩都喜欢戴。”

贺璞宁表情微沉:“陈安,我说过很多次,不要——”

“怎么,怎么就不是小孩儿了。” 陈安大着舌头不满道,“你就是我家的小孩儿。”

贺璞宁怔愣了一瞬,陈安趁他没反应过来的功夫,眼疾手快把面具拿过来戴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