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个姑娘在想什么,但听起来就很危险的样子。
“那样的话,肯定要分新人来这间。”高个儿仔细听了听走廊里的动静,确认没有人声,这才小心地低声道,“斗所比群玉楼级别要高,不是所有人都买慕公子的帐的。”
“……多谢。”叶争流明白了。
见她没有什么要求,狱卒提起灯笼,转身离开了这个窄小的拐角。
叶争流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后背抵着栅栏,谨慎地审视着眼前的“狼”。
说是“狼”,其实也只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
对方昏迷不醒地缩在稻草上,身下渗出大团大团的暗色血污,已经在稻草上凝结干涸。
这少年身形也瘦,但比起叶争流,他瘦得明显更有力量感。
叶争流是瘦弱,他却是瘦削。叶争流是单薄,他却是清韧。少年有半个手腕露在外面,紧绷的皮肤之下,流畅的肌肉线条分明昭显了他的危险。
他半张脸都被乱发覆盖,然而高挺的鼻梁却如刀锋般从粗硬的黑发里劈出形状,露出泛白起皮的两片薄唇。少年嘴唇紧抿,即使处在昏迷当中,也有种难掩的倔强。
“狼”的身下压着一柄细剑,剑柄在他手边,剑鞘扔在一旁。剑锋开得极其锐利,让人在看到剑的那一刻,就能幻想出这把剑刺破长空时的嗖嗖风声。
确认了少年正处在深度昏迷当中,叶争流这才走近少年,小心翼翼地下了他的剑。
等把那把剑扔到房间角落,叶争流就解开了他的衣服,查看少年的伤口。
作为她目前的房卡,这少年最好是不要死。
但作为一匹杀性赫赫的‘狼’,他最好也不要活。
最后剩下了十几个新人,牢头沉吟一下,转过拐角过去看了杀魂一眼,正好和端庄坐直、膝上横剑、满眼期待的杀魂照了个脸对脸。
牢头:“……”
他回过头就冲着狱卒们喊:“匀匀人!你们再匀匀,往其他牢房再多分几个!”
杀魂:“???”
叶争流:“……”
叶争流不由得扶了下额头。
她刚刚被送到斗所时,狱卒和侍卫的交谈已经说明了,杀魂确实是不好惹。
连这么不好惹的杀魂房里都要分人,可见斗所确实已经满溢到装不下了。
装不下了……
叶争流皱起眉头,微微地往后一仰。
其实从刚刚进到斗所开始,她心里便有个疑问。
——为什么要让这群斗士、囚徒、被豢养着用来角斗取乐的男人们手里有兵刃?
上场前让他们挑选武器就算了,这里竟然人人都能把武器带回牢房。
比斗的规矩是上了场就要死人。换而言之,现在斗所里活下来的这批人,包括她自己,按照现代的观点来看,个个都是危险分子,即使一级警戒也绝不过分。
让这么一批危险分子手里拿刀拿剑……这里的管理者是生怕牢房里不闹出点什么事来吗?
听到杀魂自陈逃跑过程时,叶争流感到十分惊异:不是诧异杀魂居然会逃跑,她是诧异这么长时间以来,居然只有杀魂试着逃跑?
杀魂前前后后至少屠杀了六个宿舍的室友,就算是这样,她也没见狱卒过来没收他的剑。
而现在斗所里超负荷的人数,也在彰显着情况的不正常。
政治课本都讲得很明白了:产能一旦过剩,供大于求,那么就会导致商品价格下降,通货膨胀,经济萧条,最终变为供小于求。
用大白话说,那就是——牢房挤得这么满,一半人手里都有刀,大家当然不可能争做模范标兵好室友。
这样绝对会出事的。
连杀魂都能想到“新人不听话就全杀了”,她不信其他人想不到。
叶争流敢担保,除了杀魂肯定还有其他人血洗过宿舍。这种事在斗所里绝对不止发生过一次。
但她看到的是:迄今为止,斗所还没有对此作出任何有效的处理。
有些时候,不处理便是默认,默认就是纵容。
特别福船居然还在一船一船地往回拉新人——做得简直露骨。
就好像……就好像斗所的管理者们,是在鼓励着这群囚徒们杀人一样。
叶争流心知,自己最初的推测和事实相比起来,只怕有十万八千里之差。她现在已经能够确定,浮生岛绝对不
是一个以盈利为目的的窟。
“荒岛逃生难道不应该是个吃鸡游戏吗,怎么被搞得像是解密档案一样……”叶争流默默吐槽道。
另一边,狱卒们把最后十几个新人打散了,硬是给分到几个已经很满的牢房里。
最后两个新人是别处实在塞不下了,他们才带到杀魂所在的拐角。
叶争流甚至能读懂他们眼神里的官司:就让这两个新来的倒霉鬼听天由命,管他们爱死不死吧。
从对待新人的态度上看,狱卒应该不知道斗所的真实意图。
甚至可能他们本身被上头下过令,要求他们约束死亡率之类的,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尽力避免把其他新人和杀魂放在一起。
也是,角斗取乐虽然残忍,但还在大多数人的逻辑接受范围内。可要是平白无故地要求“就是要多多的死人,越多越好”,谁听了都会感觉这是个邪.教组织。
叶争流收回心神,心中叹了口气,转而去打量这两个新人。
恰巧,在她看着他们的时候,这两人也同时在看着她。
杀魂和叶争流各踞牢房一角,这两个人就背靠着栅栏而坐。他们甚至看都没多看杀魂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叶争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女人!这里竟然有女人!”
“我还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小娘们儿,你说她被过没有?”
“谁知道呢,肉皮那么嫩,破没破身有什么打紧?”
他们说悄悄话的声音不小,被叶争流听了个正着。
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她不由得眉头一皱。
仔细看去,这两人双眼浑浊,神态淫.邪,从见到她的那刻起,眼珠子几乎就粘在了她的身上。
如果说有什么是让他们忌惮着没扑上来的,大概就只有她手边的那把剑。
叶争流心知,即使自己手中有剑,武器的威慑力也绝不会存在太久。这两个人看起来就不是有耐性,能做到自我约束的人。
来到浮生岛这样一个诡异的新环境,接连经历过数次人生转折,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别的,而是女人。像这样的家伙,脑容量恐怕还没有杏仁大。
至于道德和情操……叶争流从上岛起,就没对此地居民在这方面抱有哪怕一丁点的期望。
叶争流默默注视着这两个人的举动,心里暗猜,他们恐怕按捺不过一天。
可惜了。原本知道新人要来,她还期望过或许能有个队友。
但现在看来,别说是队友了,就是打前哨的先锋炮灰,这两个恐怕都担当不起来。
不过为了以防事有万一……
叶争流没有客气。她没拐弯抹角,也没有使用敬语,对着两人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都有什么卡牌?”
三年流民生活,让她对这种心术不正的蠢蛋再熟悉不过。拐弯抹角他们是听不懂的,态度软和他们只当你柔弱客气,反倒是做出直来直去的样子,还能让彼此交谈两句。
两个男人被叶争流问得一愣,更加耿直地反问道:“什么是卡牌?”
懂了,点灵没成功,卡牌也没有。这俩人手无寸铁,而且心里一点没数。
叶争流含笑道:“没什么。”
她这一笑,竟把两个男人看直了眼。有一个情不自禁地朝叶争流探过半个身子,另一个一脸蠢相,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只差没滴答口水下来。
见到这一幕,叶争流心里默默修改了自己的预期:是她高看他们了,这两个人恐怕今晚就要动手,绝不可能忍过一整天。
杀魂察觉他们之间气氛有异,不由得格外地看了两眼。
不过现在没有饭吃,又没有人不长眼地上来惹他,他就坐着不动,过一会儿索性躺下睡觉。
四个人分作三个团体,两人贴着栅栏,叶争流和杀魂则分别占据一处墙角,一时之间,居然也相安无事。
当夜叶争流和衣而眠,她把轻剑枕在头底下,一手搭着剑柄,侧身背对两人,装作熟睡,却一直留神着他们的动静。
才等了一个时辰,栅栏那边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个男人把脚步放轻,反倒便宜了叶争流听清他们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