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不是欧洲。杜夏人生地不熟,只会是何筝的累赘。也不可能是港岛。这里的消费水平比蓉城还贵。但如果是别的城市,哪怕是蓉城,继续在大卫村,他们就能安稳地把日子过下去。
日子不就是衣食住行柴米油盐,未必要精打细算,他们就能过得不错,也用不了几个钱。眼光长远如程荣升对后代的要求都只有守业,因为个人的吃喝享乐要不了几个钱,被欲望驱使的无底洞般的投资才是家业败落的契机。杜夏每天工作,吃饭,睡觉,他的境界不比程荣升低,他——
杜夏狠狠摇头,又扯远了!
可他也有点停不下来,越发觉得跟何筝还有可能性继续在一起。
他甚至滋生出一个大胆的幻念,奢望着,如果他能给何筝生个孩子,何筝是不是就能不结婚。
这个念头让他的汗毛和鸡皮疙瘩全都竖起,在此之前,生育是他想都不会想的禁忌,连他这个普通人的生活都如此颠簸,他怎么舍得再带来一个生命到这人间来受罪。
他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考虑,但如果是和何筝,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何筝。
谁也不知道何筝是否能成为一个好父亲,何筝也不是个完人,有多好,就有多坏,有多温柔,就有多恶劣……
但何筝至少是鲜活的。如果有一个生命在耳濡目染中继承何筝的品行,而那个生命又流着杜夏一半的血,那是否就等于他一半的灵魂也拥有何筝的勇气。
——那种自己从未拥有,却心生向往的勇气。
审讯室里的杜夏又自顾自笑了一下,傻傻的。但当警察再来关心,并试图继续交谈,他唇齿间吐出一个“不”字,清楚而坚定。
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等候里想通了什么。但当他走出警察局的大门,走向被迈巴赫挡住退路的何筝,连何筝都没察觉到牵手后先勾起手指的人是杜夏。
大半年的共事和同窗竟不及几小时的独处别离。再相见,杜夏已看清自己的内心,决意要和何筝一路走下去。
第87章
重新坐上那辆迈巴赫,杜夏原本想问何筝,他那天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话。
这是他一直好奇想知道的。越是无法从自己的记忆里出挖个所以然来,越觉得还挺浪漫。阴差阳错是他和何筝,机缘巧合也是他和何筝。那句经常被用来当文案的话怎么说来着,上帝是最好的编剧。他稀里糊涂和何筝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命中注定。
更巧合的是,他在车内咖啡杯架边上看到了一本画展宣传册。若不是封面明确写着这个月末的日期,他差点误以为两人穿越回了一年前的那场梵高画展,但这场月末的慈善拍卖展出的作品也不再是梵高,而是克利姆特的《水妖》。
杜夏翻看那本宣传册,停在有小型交响乐团伴奏的那一页上,久久凝视。他笑,想跟何筝开句玩笑,问他今年是不是又要去弹《欢乐颂》,何筝的眉头从上车后就没舒展过,皱得他心疼,鬼使神差伸手去抚摸,柔软的指尖像行舟划过的水流。
何筝顺水推舟枕在了杜夏的大腿根上,罕见地暴露出一丝脆弱,杜夏全程给他的太阳穴做按摩,手法柔稳,让疲惫不堪的何筝恢复了些精气神。抵达酒店后杜夏偷摸把那本宣传册揣兜里了。就连吃饭的时候,杜夏都有在琢磨怎么让自己显得活泼些,别那么无趣,甚至打了遍腹稿,要有样学样何筝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借那副《水妖》聊到同一个画家的《达那厄》。
犹记得刚收何筝当学徒那会儿,在书店,还是何筝偏要给自己念原文,说达那厄是希腊神话里一个王国的公主。她的父亲听信外孙会将自己杀死的预言,就把达那厄关进高塔不与外人相见。
那本艺术史里还写,宙斯垂涎达那厄的美貌,化作金雨使她受孕。人都被关进高塔了!神想要她怀孕,她就不得不怀孕,可见命运的不可抗拒性。杜夏模仿何筝借古喻今、开口阿喀琉斯追乌龟闭口俄狄浦斯的那种信手拈来,想借这个故事类比一下两人的经历,但又觉得这个文本有点不对劲。
再仔细回忆了一番,何筝当初在书店里,好像就敢明目张胆和自己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他难不成那时候就对自己有意思,大庭广众之下牛子贴上自己就梆硬。
杜夏脑补得脸烧红烧热,餐桌下的双腿难为情地贴蹭,越想越不好意思,坐在对面的何筝也越来越深情,握住他的手承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杜浪被牵扯进去。”
杜夏:“???”
杜夏终于能理解何筝以前为什么会时不时露出无语又无奈的表情。原来两个人不在一个频道上是这种感觉啊。
杜夏原本想等何筝说完再好好解释一下,何筝越来越不对劲,三句不离杜浪和他本人的安危,听得杜夏都懵了,反应过来后更是拳头都要硬了,反问何筝:“你还有几根肋骨?”
——你当初为了跟原生家庭彻底说再见,可以把与出生时等重的血肉以及两根浮肋都挖出来,你现在竟然又要回去。
回去也没关系,有钱人的生活谁不羡艳,但你为什么要口口声声说全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却又要把我推出去。
就很荒唐。
杜夏从小到大忍受惯了,头一回爆发出这么大当量的怒气,气到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生气,不仅甩何筝的手,还甩他脸色,甩他气话,说他根本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何筝。何筝先是很错愕,也跟着重新认识眼前这位耍脾气的新人杜夏了,他又很惊喜,喜出望外地将闹着要走的杜夏搂回怀里,杜夏又捶又踹想从他怀里逃离,挣扎间睡袍彻底掉到腰际,反倒像是在欲迎还拒地投怀送抱。拉拉扯扯之际,何筝顺势将忍人推搡进卧室扑倒在床上。何筝压住杜夏的腿,直勾勾地盯着他,距离近得两人鼻息都能互相喷到对方脸上。
“那你说说我到底什么样?”何筝蛮力将杜夏双手高举压陷在头顶上方的被褥,有点挑衅地故意道,“满意吗?”
杜夏胸膛裸露个干净,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只是他自己也知道,动弹幅度再大点,身上这件松松垮垮的睡袍就什么都遮不住了。
只得咬着牙。何筝盯着他,他也死死地瞪回去,良久才怼了一句:“你个大渣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