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懂啊,又是从短视频里看来的?”杜夏的语气也酸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杜夏在抱怨何筝将自己奚落了太久。
何筝中断了和杜浪的攀谈,半垂着眼俯视坐着的杜夏。杜夏则扭头看向窗外不是很高兴,认定何筝在胡扯。都是看短视频,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消磨时光,消遣娱乐,何筝却能上知希腊神话贝多芬横饰带,下懂国情国策志愿报考日理万机。
他就差明说了。他知道何筝在骗他,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他隐藏更深的其实是委屈,想不明白亲弟弟为什么瞧不上自己,却亲近何筝,好像他们俩才是同类。
反而把亲哥哥推出去。
“你觉得自己这么说话很睿智吗?学什么不好,跟庄毅学阴阳怪气。”杜浪很久没用“哥哥”称呼杜夏了,没好气得好像杜夏才是弟弟。
他还要没大没小地再来两句,何筝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别说了。
杜夏依旧看向窗外,瘪着嘴,睫毛频频翕动,像是头发太长了,遮住视线也擦到眼珠子了,所以眼眨得那么快。
杜夏下意识抬手想要撩拨刘海,何筝的手先一秒穿过他的发梢,又抓又摸故意弄乱。
乱了,他就有理由再帮杜夏整理,两只手都用上了,把额头的头发拨到耳后,也把杜夏的脸从窗口扭过来,全程没弄疼杜夏,也没说骚话。
轻柔得不可思议。
“是我的错,没考虑你哥的感受。”何筝的话是对身边高仰起脑袋不想看他俩小动作的杜浪说的,双目注视的人从始至终是杜夏。
他再扭头看向杜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哄的人也是杜夏。
“你哥想让你学艺术,以后跟他一起干呢。”
第40章
“不行!”杜夏脱口而出。
并没有被何筝的话安慰到,杜夏眼珠子跟猫似地都是一缩,情绪要是再激烈些,说不定会从位子上站起来。
他这声反对还挺响亮,吸引了公交车内其他乘客往这边看,但只能看到两个拿行李的青年人将一个单独的座位围着,并不能看清到底是谁说了那句话。
杜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驼背缩脖,心虚怂怕地把人缩小,身子一动,一缕长度有些尴尬的头发就从耳朵后面溜了出来,晃到视野前。
杜夏下意识又要去捋头发,何筝的手也出现在他眼前,手指勾着一根黑发绳。
杜夏缓缓接过的同时抬眼,边抓头发绑成小辫边盯着何筝。何筝的发型和初见时没太大差别,他会随身带着头绳,肯定不是为了用在自己身上。
然后何筝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继续跟杜浪聊专业。杜夏不再插嘴,就静静地听,换乘另一班公交后空位置多了,杜浪和杜夏前后坐,杜浪就侧坐扭头,跟杜夏旁边的何筝聊。杜夏不想加入的,谁让杜浪三句不离工资和待遇,他实在是揪心。
“你别考虑的那么现实,”杜夏劝杜浪:“你应该选自己喜欢的专业,比如——”
杜浪等他“比如”后面的下文,杜夏一个可能性都吐不出来。这就很说明问题了,别说高考后填报志愿的时间点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热爱什么,要为什么奋斗,甚至为之献出生命。
如果这些崇高的问题暂时没有答案,不如先现实点,学些谋生的技能手段。
但杜夏不这么认为。他还等着杜浪念完本科读硕士,再读博士呢,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遍说相同的话了,“你别老想着钱的事,你只要想念,哥就一直供你念。”
杜夏每次说这种成全他人之美的话,眼里的疲惫都会一扫而光,变得亮晶晶的,好像自己的一部分寄托在杜浪身上。
杜浪深吸一口气,额角隐隐冒着青筋,又要发作,何筝在两人之间做和事佬,“现在聊这些也没用,还是要等成绩和分数线出来。”
杜浪转过身去,话题就此终结。杜夏望着弟弟那一截比自己更挺拔的后颈,杜浪明明能感受到他的注视,却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冷漠得都有些刻意了。
公交车到站大卫村。三人先步行去村外的那栋公寓楼,把杜浪的书包和行李都放下,然后再折返回那块立了十多年的“油画第一村”大石头,进入大卫村的主街道。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放眼望去,主街道还开门的商铺全都亮起灯,店铺外有更高挑的路灯,连通其他小街道,灯杆和楼房一样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多,和夕阳染红的云霞连接成一体。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傍晚。
就是不知道落在画布上,还能否有如此鲜活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