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杜夏跟前,杜夏听者有意会觉得他这么表述是在调戏:“你要是个姑娘,肯定是个田螺姑娘。”
但杜夏又觉得何筝本人肯定没什么深意,因为何筝说完就出门,还利落地说了声“走了”,头都没回。
所以杜夏也没能看见何筝出门后的窃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坏坏的,全都是故意的。
也故意又把内裤放进裤子里,制造出随意地一并脱了忘了分开的错觉。杜夏坐在小矮凳上愣了好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反而把两人的内裤都留到了最后,一条裆部留着半干涸的液体,靡乱不堪,另一条尺寸明显大了一号,却和何筝这个人一样,干干净净。
杜夏觉得自己要疯了,抓狂了。
这个房间也待不下去了,痛定思痛后他抓起枕头下的那叠金箔去了大卫村,庄毅几人正在店铺门口吃中午饭,围桌坐着的人里并没有何筝。
杜夏以为自己扑了个空,问:“何筝呢?”
“阿筝啊,”庄毅用筷子戳了戳楼上,“这小子吃了两口说外卖的饭菜没你做的好吃,就不吃了。”
庄毅也承认用地沟油炒的菜跟杜夏的手艺不能比,但就是看不惯何筝挑剔,呵呵道:“有的吃就不错了,丫鬟命公主心。”
杜夏没跟庄毅争论,直接上楼了。但庄毅这么一评价,还是把他捣鼓了一路的措辞全搅和了,把那叠金箔掏出来拍何筝面前后小喘着气,说不上一句话。
何筝现在也是有自己工位的人了,放下画笔,恭敬地问把自己领进门的师傅,“怎么了?”
杜夏低头扶额。他数过,这叠金箔一共有十张,要百来块钱,对他来说太贵重,对物美价廉的假画来说没必要,所以他必须还给何筝,让他再退回去。
岂料何筝轻笑,眼睛微微眯起,显得笑容更纯真。
“你也太迫不及待了吧。”何筝说着,从一堆草稿里很快翻出张完程度较高的《达那厄》,挂在自己的工位上,再把笔递向杜夏。
杜夏没接,尴尬到双手叉腰,勉强地笑,“阿筝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还没说完,何筝一把将他拉过来站到画前,双手漫不经心扶在他的双肩上,极为随意地捏了捏,像是在掂量他到底有多瘦,也让他无处遁形,只得直视咫尺远近的那副画。
花里的金发裸女闭眼熟睡,一只手贴着一边乳房,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双腿折起身体蜷曲,臀部则被随风扬起的黑纱遮住,暗示画中人所处的环境。
一说是青铜密室,也有些版本是铜墙高塔,反正肯定是室内,一如杜夏现在身处的画室,朝北的窗户照不进光,但如果下雨,肯定会溅进水点。
杜夏迟迟不动笔,何筝意识到自己给错了工具,拿来胶水和小刷子后重新站到杜夏身后。他无视杜夏无声的抗拒,把刷子放到杜夏手里,帮他握住,在左侧的空白处刷上液体。
“……真的没必要。”杜夏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十张金箔估计也就只能贴一张画,成本太高了,那位维也纳画商就算满意了,他们后续也不会这么处理。
杜夏这才发觉眼前的半成品未必是自己画的,画中人的脸也和原作有着微妙的差异,给他一种映射了自己的错觉。
然后何筝反问他,你自己不想看看吗?
那语调一如既往的低沉平淡,却又多了分蛊惑将他引诱,坠入某种无法逃脱的漩涡,一如画中原本清白无辜的达厄那,纵使再怎么严防死守,神位上的男人想要她,就总有办法得到她,占有她,在她的肚子里孕育生命,成就那逃不掉的宿命。
杜夏身不由己地伸出双手。
真正的金箔覆上画面的空白处,那场金雨虽迟但到,倾盆如注汇入隐秘的沟壑,也有一小部分洒出变成圆点掉落,源源不断,每一颗都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何筝问:“好看吗?”
杜夏这回没被惊着。像是认命了,他仅仅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衣服还没洗完。”他像个老实又娇羞的小媳妇,要回家继续干自己分内的事。何筝没拦着,看着杜夏走出画室,再倚在窗台边点了根烟,注视杜夏缓缓离去的背影。
他娴熟地吞云吐雾,眯眼睥睨的模样轻佻得很,杜夏若是回头看一眼,准会认定他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纨绔,而非温柔体贴的弟弟阿筝。
也不难嘛。何筝想。
何筝目送杜夏消失在拐角,学工作室里其他几个画工将烟头弹出窗外。他的那些老师肯定想不到他有朝一日会干仿画的行当,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培养的方针都不是往这个方向,他现在欣然接受这般生活,并没有感受到落差,还把那副贴了金箔的《达厄那》藏好,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匿名寄回港岛的凤凰山,他母亲会认出那是他画的。
而她是错的。
何筝其实更希望自己的母亲此刻能在场。她曾坚信自己走出那个大门后会一无所有,很快就会回来。他真想把杜夏带到母亲面前,让她好好看看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