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以后进监狱的料子。
他害怕父亲说话,他从骨子里怕他,男人说话鲜少有心平气和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愤怒的,他仿佛时时刻刻在低咒着什么,低声说着脏话,温语寄一直觉得他是在骂自己。
第二天他被从狗窝里拽出来,一脚被踹倒在了雪地里,他撕了一个纸壳,用煤炭在上边写了极其醒目的大字:我是小偷。
他找了铁丝用力的从纸壳上穿过去,粗暴的挂在了温语寄的脖子上。
温语寄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字,大脑里一片空白,紧接着,他的脸上被狠狠抽了一下。
父亲手里拿着皮带,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脸上,耳朵上,和眼角,火辣辣的疼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他那一瞬间以为自己会被打死。
他被父亲驱赶着走在大街上,往来的人都好奇的看着,温语寄有一种被扒光了凌迟的感觉,身后的皮带一下一下打着他的头,他的父亲觉得他是从脑袋里坏的,就挑着那一个地方打。
他说:“我让你偷,我让你再给我丢脸。”
冬日的街头,温语寄全身都在疼,他听到男人说:“渣滓,社会败类。”
——我今天就打死你,免得你出去丢人。
——小偷,你记住了,你是个小偷!
——我让大伙儿都记住你,离你远远的,我看你还怎么偷。
……
那场仿佛无休止的刑罚是被赶来的班主任终止的,当时身边围了好多人,看着热闹指指点点,没有任何人有阻止的意思,班主任看到这一幕立刻想把他拉开,父亲又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接着,他用他力气大到可怕的手指狠狠戳他的头,他觉得自己的头颅可能要被戳破了。
父亲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体面模样,见着文化人就想说文化的措辞,他转头对班主任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他说:“老师好,辛苦你跑一趟了,这小兔崽子从小就坏,叛逆,不诚实,以后不听话你就使劲打,打死了算我的。”
转过头的时候对温语寄立刻换了一副厌恶的表情,仿佛急于撇清他与自己的关系,碰到温语寄就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他用那种粗俗的令人听了就作呕的带着生殖器官的脏话辱骂他,咬牙切齿的说:“老子不欠你的,这次再不好好学,再给我惹事,我就弄死你。”
说着,他的手又想去打他,班主任连忙拦住,惊得去看他的脸,温语寄视线已经模糊了,他看着女老师,又看见女老师身后跟着的几个面色惊骇的同班同学,看他们互相说着话,周围的声音好像很大,大到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好像很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在混沌里。
从那以后,他开始害怕别人的目光,有人在小声说话,他就会觉得他们在议论他,他越来越怕和人接触,不敢交朋友,过度的自卑敏感。他极度排斥暴力,任何意义上的暴力。他怕情绪转变特别快的人,尤其怕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不知道因为什么就突然变了脸的那种人。
他在一种令人不安的教育理念里成长,在那个父亲掌控的教育方式里,暴力即是解决一切办法的最佳手段,他坚定的信仰着棍棒底下出孝子。
于是温语寄所有的天性尽数被暴力打压,生活在亲生父母身边的那些年,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恐怖经历,会一直被带到老去死亡,他这辈子不会结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他怕自己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
温语寄等于把自己从未愈合的伤疤完完整整的扒出来,让他看清上边流着的血,让他看清楚今天自己对他的伤害到底有多大,他告诉他:“如果你不想离开我,就不要这样。”
黎颂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男孩儿,他哽咽着说:“语儿,我错了,你原谅我。”
他的语儿,他那么好的语儿,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忍心,而自己,又做了什么啊……
第41章
炉子里的烤番薯已经熟了,黎颂挑了出来,用手套掰开,甜甜的番薯味道瞬间溢满了小小的空间,阿狸闻到了,凑过去想舔,黎颂掰了一小块儿给它,把黄澄澄的番薯肉凑到温语寄面前,哄道:“宝贝,吃点。”
温语寄哭惨了,他有点不想吃,轻声说:“我不饿。”
黎颂心里不好受,他小心翼翼的问:“那想做什么?想睡觉吗?”
温语寄点了点头。
黎颂把番薯放下,擦了擦手上的灰,说:“哥陪你睡。”
他看着温语寄,有些紧张的等着他的回答,这次温语寄又轻轻点了下头。
他对他放下了戒备,重新给予了信任,黎颂高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可以稍安,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他才知道温语寄给他的信任到底有多么珍贵,他觉得骄傲,他的小语儿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现在依然保持着一颗善良纯粹的心。
黎颂收拾好了炉子,把人抱着进了屋,外边的风雪渐大,温语寄换了睡衣,趴在窗上看,小声说:“有点像你刚来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