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杨锐自己，撑着最后一口气挪动了一下，靠在那块大石头上，不让程知懿再看他背上的伤口：“队长……你别这样……”他甚至冲着程知懿轻轻笑了一下：“做警察的……哪有不死人的……”

“小锐，你撑住……撑住啊！”程知懿的眼泪快要涌出来了，他拼命忍住了，然后用颤抖的手去拉杨锐，想把他重新背起来：“我……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我，我跑得很快的！”

可是杨锐轻轻挣了一下，不让他背自己：“队长……给我……一把枪……”

被狙击枪打穿了防弹背心，是什么后果，杨锐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恐怕走不出这片树林了。虽然有些遗憾，但是这样的结果，是他入警第一天就有过预判的。遗书早就写好了，银行卡的密码杨蕊都知道。父母可能会难过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好在他还有个妹妹，杨蕊应该能照顾好父母的余生。其他的，好像也没有太多需要交代的后事了。

他的结局已经无法改变，最后的最后，他要做的，就是留下来，替他的队长扫清最后的障碍，让他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带出去，让他把希望和光明带回来。

只可惜，他大概看不到那一天了。

这一生虽然短暂，但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有的时候，密不透风的黑暗，只有用人命才能撕开口子。

这一次，就让他来做那柄利剑，以鲜血勘破这人间真相！以性命撞破这黑暗牢笼！

“小锐，不可以的……不可以的……”程知懿的眼泪终于垮下来，他飞快地揩了一把，不由分说把杨锐拉起来重新背到背上：“你不能，不能没在这儿，你要跟我回家，你还要拿一等功，你得跟我回去，你得接我的班当队长……”

杨锐挣扎了，但他已经没有太多力气了，他挣不动，最后还是被程知懿强行背起来了。

他的队长，真的跑得好快啊。

杨锐头搭在程知懿的肩膀上，只听到耳旁呼呼的风声。

心跳呼吸都变得缓慢，伤口好像也不痛了。

趁着还有一口气，他在程知懿耳边声音微弱地问：“队长……我这些年……没……没给你丢脸吧……”

“没有，你一直……一直是咱们东安分局最好的刑警！是我最好的搭档！”程知懿一边跑，一边哽咽着回答他：“小锐，再坚持一下，求你了，再努把力，别放手。我答应你，回去之后你要什么都给你，你说什么我都应承你！”

“呵……”杨锐轻轻笑了一声，有些遗憾的样子：“柏先生的……签名……拿不到了呢……叫他……给杨蕊签……签一个吧……”

“签，想签多少都给签……”

“队长……你要……好好对柏……柏先生……别让，别让杨蕊……伤心……”暗红色的血慢慢涌上来，杨锐一开口讲话，那些粘稠的血就顺着他的唇角滴下去，滴在程知懿的肩膀上，晕染成凄丽的血花。

“嗯。我听你的。我好好待他。”程知懿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杨锐，他还那么年轻啊，他还没过三十岁的生日呢，他还没结婚，他甚至没有交过女朋友。他的人生，怎么能，怎么可以在这里停下来啊？！不可以的啊，真的不可以……

“队长……我……允许你……难过一会儿……但别……别太久……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样……”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这样……”

可是眼泪一点都不听话啊！

杨锐靠在程知懿颈侧，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太累了，眨眼都好累：“队长……下辈子……还做兄弟啊……”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你愿意，我们一直做兄弟。但是下一次，你别这么傻了，你给我一个保护你的机会，行吗？”

“……嗯……”杨锐轻轻应了一声之后，好半天没有再出声。

“小锐，别睡！”程知懿含着泪喊他，生怕他意识上一旦放松了会再也醒不过来：“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可杨锐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了，越来越多鲜红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队长……你还……记得……记得咱们的……入警誓词吗……”

“记得。”

“你背给我……听听……好吗……”

“那你跟我一起背，”程知懿尽力不让自己痛哭出声，可他心口太疼了，疼得声音都在发颤：“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

杨锐在他背后气若游丝地跟着背了第一句，然后就再没了声息。

他的手，就那样垂在程知懿的胸口，还会跟着程知懿的跑动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