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总是最忙的时候，一整天连轴转让人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程知懿骑着他那辆小电瓶慢慢往家开，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就在路边，停了很久，犹豫了很久。

然后，他终于从车上下来走进了药店。

大约一刻钟后，他从药店里出来了，手上提着两袋子药。左手的袋子，给自己的。右手的袋子，给柏溪子的。

把药袋子放进电瓶车的小车斗，程知懿重新发动电瓶车，向着柏溪子家去了。途中经过一家小吃店，他进去点了一份炒饭，但是也没吃多少，这一整天他胃口都不太好，可能是没睡好，也可能是累了。走的时候他打包了一份白粥，还有蒸鸡蛋。

慢悠悠晃到柏溪子住的小区门口时，九点多了。程知懿在小区门口踟躇了一会儿，然后抓了一个小区保安，把手上的饭食和药品给了保安，让他帮忙送上去3001，顺便看看屋主人的情况。

保安初时还很警惕地看着程知懿，怀疑他的动机，但是当程知懿往他手里悄悄塞了五张红票子之后，他就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提着东西往柏溪子住的那栋楼去了。

程知懿就趴在他的小电瓶车上，焦灼又紧张地在小区门口等。

过了二十来分钟，保安出来了，程知懿连忙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保安也不看程知懿，继续往岗亭走：“给他了呀。”

“我是问你，他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

保安这才停下脚步，特别奇怪地看了程知懿一眼：“哎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真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不肯上去，一个不肯下来，又都喜欢问怎么样。真想知道怎么样你自己上去看看呀。”

程知懿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顿了顿，他又去掏钱包，打开来在里面翻：“大哥，你帮帮忙，我这儿……”

“哎呀行了！怕了你了……”保安可能是无端受贿有些心虚，一把按住程知懿翻钱包的手，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个人吧，我瞅着不大好，”他犹豫了一下，仿佛在思考怎么描述：“怎么说呢，像是吸了毒的那个样儿，你明白吧？就是眼睛都陷下去，脸色惨白的，然后瘦得脱形，走路都打晃。”

程知懿愣愣地看着保安张合的嘴，拿着钱包的手都在发抖了。

保安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程知懿，问道：“你真的不上去看看吗？”

“啊……”程知懿像是刚回过神来，他冲保安笑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是，我不上去了，我就是问问……问问……”

“行吧，反正这些个事我也管不着。”保安边说边拉开值勤岗亭的门，又指着程知懿道：“哎你那个电瓶车，开走啊，不能停在门口！！”

“哦，好好，这就走……”程知懿边应着边上前推起电瓶车。

已经是深秋了，夜风很凉。

程知懿坐在他的小电瓶车上，慢慢往家开。

走了没多远，手机响了一下，“叮”地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

程知懿靠边停了，掏出手机。

【程医师，谢谢你。】

寥寥几个字。他知道东西是他送的，他也知道他来过了，但他不问他为什么不上去，他也不问他为什么不回信息，他只说谢谢。柏溪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什么都看得懂，但他偏偏不戳破。

程知懿把短信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把手机揣回兜里，发动电瓶车，继续往家开。

开着开着，眼前就模糊了。

他抬起手背擦了一把眼睛，继续往前开。

没过多久，眼前又模糊了。

他又擦了一把眼睛，擦得手背上都是湿亮的水渍。

到后来，他干脆在路边停下来，拿起车斗里的药袋子，里面有很多药，丙戊酸钠缓释片、碳酸锂缓释片还有思瑞康，都是心境稳定剂。程知懿随便拿起几盒，粗暴地撕开药盒子，抠出几颗小药片倒在手上，然后一股脑倒进嘴里，嚼碎了，咽下去。

药很苦，但是没有心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