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酸枣 含糖的小山鬼 3544 字 3个月前

这场演讲结束之后,毛林立刻又宣布了下一次开讲座的时间,他贴心地准备了新的传单发给他的有缘人。当一个老人询问他能不能多给几张传单拿回去垫桌脚时,毛林一点也不生气,他彬彬有礼地答复说:“当然可以,您还可以分几张给别的阿姨垫桌脚。”

传单发出去了,讲座也开完了,毛林说得唇焦口燥,保健药却只卖出了两盒,不但没有赚到钱,反而亏了几百块。但毛林坚持要开第二场,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是赶鸭子上架,不上也得上。我依然替他发传单,这次发了两百张。

毛林的第二场讲座比第一场热闹,上一次过来的有缘人们这一次又来再续前缘了,有人还捎上了自己的孙子辈,来领观音。进门时就问我:“今天还有观音送罢?每个人都有送罢?”当我把非卖品发到他们手里的时候,又有人拉着我问:“下次讲座什么时候开呀?”

他们听讲座听上了瘾,毛林演讲也讲上了瘾,于是接下来又有了第三场。那时毛林的非卖品已经全部送完了,他又去外面的地摊上逛了一圈,这次买回的是一批梳子。梳子比观音坠更便宜,在演讲的时候,我听见毛林侃侃訚訚地说,常梳头有益于促进头部血液循环,降低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延年益寿。

毛林的讲座开到第五场时,积蓄已经花光了,可是他乐此不疲,依然要开下去。我想开完这一场,接下去我们就要去卖肾了。但毛林却兴奋地说:“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就要得道啦!”

他一边往馒头上抹菜油,一边露出病态的笑容,看起来不像是要得道,反而像要升天了。我原以为他是胡说八道,没想到毛林的预感居然是对的。他赌了一把,而且赌赢了。

毛林靠“广结善缘”发了一笔财。

那些听讲座的老人买了保健品以后,非但没有一个来找毛林算账,反而都很感激他。他们说吃了毛林的药以后,什么毛病都变好了,不但成为了他忠实的听众,甚至还说毛林是“活菩萨”。

一时之间,卖不出去的假药突然就有人抢着买了。

毛林尝到了发财的滋味,连续几天睡着后把自己“嘿嘿”地笑醒,睡里梦里都是“我毛林终于捡到金子啦”!可是兴头一过,他的快乐就淡去了,不久以后,毛林又有了新的苦恼。

毛林向我倾诉说:“现在我有钱啦,可是我还是不高兴。为什么呢?因为我每天还在撒童子尿!我需要一个女人。”

说着他幽怨地斜着我:“你要是个女人就完美了,我就不用出去找别的女人,咱们俩睡觉就行啦。唉!”

你要是个女的该多好……类似的话曾经许多次、从不同人口中响起在我的耳畔,真是一个诅咒。但我忽然发现这些声音里没有一个来自于吕新尧。

我哥好像从来没有向我承诺过什么,我唯一能想起的一句是,他对我说,他永远会是我的亲哥。但他没有做到。

毛林发现他需要一个女人之后,很快就付出了行动。那天晚上毛林说要出去洗澡,他洗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澡,长到经过一个小时都没有结束。

我去上厕所的时候经过了浴室,发现里面并没有毛林。当我往回走,却在走廊尽头,看见毛林光着上半身从隔壁汪春绿的屋子里出来。毛林也看见了我,他的两只手卡在裤腰上,一边扣钮子,一边回头对我笑。

毛林满面红光,告诉我他现在神清气爽,有用不完的力气,比从白天睡到晚上、再从晚上睡到白天还要精神百倍。然后他又不太满意地告诉我他去晚了,汪春绿那个婊子的奶都喂干净了,害他白白啃了半天,连个屁也没吸出来。

在毛林身上,我闻到一股中药味,后来这股味道经常在我身边飘来飘去,从毛林身上,飘到汪春绿身上。我朦胧地有种感觉,和一个人睡觉,会把两种气味糅在一起,把一个人睡成另一个人身体的一部分。

毛林白天在外面广结善缘,晚上就兴致勃勃地和汪春绿睡觉。汪春绿对毛林的态度逐渐发生了变化,从前她一见毛林就咬着牙,眼睛恨恨地一斜,仿佛很讨厌他。然而一个月之后,她的眼神变得温顺了,还把自己包的饺子送给毛林吃。

再看见汪春绿抱着木盆行走在走廊上的背影,毛林的眼神中满是得意。汪春绿的身影仍然像从前一样疲懒,但毛林认为她比从前更羸弱了,因为她好几天晚上都被他折腾得腿都合不拢,喉咙叫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像驴和马那样“咴儿咴儿”地喘。汪春绿从前的男人把她的骨头弄酥了,他现在直接把她弄得柔若无骨。

为此,毛林特意买了两只猪蹄和一斤白芸豆,送给汪春绿,让她炖了蹄花汤,好补一补身体。

有时他也发愁地说:“我已经跟那个婊子睡习惯了,万一以后睡别的女人不习惯怎么办?啊呀呀,我又不想娶一个婊子……”

做任何事情最终都会变成习惯吗?睡觉也会吗?那么,吕新尧做我的哥哥也是一种习惯吗?他喜欢梅青青的屁股也是、不喜欢我也是……

习惯能戒掉吗?我问毛林。

毛林一怔,忽地两眼发了亮,盯着我叫道:“有道理呀!为什么不能戒掉呢?又不是抽大烟,戒掉一个女人有什么难的呢?”

毛林不再经常钻进汪春绿的屋子里,他开始寻找别的乐子来填补这个女人留下的空白。毛林买了一台DVD影碟机和一摞碟片,把从前睡女人的时间拿来看电影。他信誓旦旦地说,等他把这一摞碟片看完,就彻底地戒掉跟汪春绿睡觉的习惯了。

然而毛林被警察抓走的时候,也还没来得及把那摞碟片看完。

毛林被抓的那一天,我们不在一起,听说他被人举报了。被毛林骗过的老人不相信毛林卖的是假药,他们狠狠地咒骂警察错抓好人,并求菩萨保佑他。菩萨会不会救毛林我不知道,但钱也许可以。

毛林和我非亲非故,行骗被抓是罪有应得,如果情况颠倒,被关在看守所里的人是我,毛林一定会卷钱跑路。但我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人,我什么也没想,把这一年多以来毛林分给我的钱取了,和毛林自己的积蓄凑在一起,去看守所交罚金。

在看守所里关了三个月以后,毛林终于被放出来。他那双依然精明的眼睛长久地盯着我,就像火车上我们初次见面时一样,然后毛林紧紧地抱了我一下,十分感动地说,他要请我吃一顿饭。

我说我们已经没钱了。毛林从看守所里释放出来,但他过去挣来的辉煌却被关在了里面,我们又重新回到了穷困潦倒的生活中。

毛林却摇了摇头,坚持要请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