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酸枣 含糖的小山鬼 2709 字 6个月前

孙月眉告诉我弟弟,孟光辉是王八蛋、强奸犯,而吕新尧是白眼珠的狼,胳膊肘天天往外拐。

大约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弟弟孙晏鸣幼小的心灵里就种下了一颗坏种子,他本来对吕新尧又爱又怕,但是这颗种子的存在让他的爱日渐动摇了,以至于他后来跟潘桂枝混在了一起。

第20章 一千零一夜

我哥搬出去以后,我一度担心他会讨厌我,就像他刚搬到我家时一样,因此在面对他的时候又变得小心翼翼。我想要做点什么讨我哥开心,而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唯一能想到的捷径只有考试。

那段时间,我离开白雀荡的中学去县城念高中,每天比以往起得更早,也睡得更晚。早起是为了学习,晚睡却是因为睡不着。我哥的背影从窗边彻底消失后,我就像遗失了神像的信徒,从此也失去了神明的庇佑。

县城的中学里有间图书室,我借了好几本书回家,每天晚上睡不着觉就在被窝里翻书,脑子里全是我哥,每一页都是我哥给我的夜不能寐的折磨。

这种行为用毛林的话来说叫犯贱,他说人一犯起贱起来就不是人了,会变成牲畜、变成驴,贱到一定的地步,心就黑啦,什么缺德的事都干得出来。

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毛林,没人教我这些。

我死心塌地犯我的贱,还要在我哥面前扮演改过自新的弟弟,一点也不敢让我哥知道。可是我有时又自相矛盾地想让他知道。

当我如履薄冰地徘徊在对我哥的亲情和爱情之间,费尽心机讨好他时,我弟弟正在鬼混的康庄大道上一往无前。

谁也不知道我弟弟是怎么结识潘桂枝的,当这件事被发现时,孙晏鸣已经和潘桂枝鬼混了不知多长时间,并且乐不思蜀了。

“我哥对我一点也不好,他从来不带我玩,也不爱搭理我,除了凶我就不会干别的啦!”念小学的孙晏鸣,已经学会了在女同学面前炫耀自己可怜的身世。他的两个哥哥,在他嘴里分别是“白眼珠的狼”和“王八蛋的儿子”。

当他面对的人变成潘桂枝时,对自己处境的形容又要更凄惨一些,他用同仇敌忾的语气说:“吕新尧才不是我哥!他喜欢给王八蛋的儿子当哥哥!”

潘桂枝经常因为我弟弟愚蠢的言论而心情愉悦,他惊讶地感叹说:“吕新尧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弟弟呢?”

孙晏鸣从潘桂枝那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同情和理解,他们两个一样仇恨吕新尧,也一样游手好闲,几乎像一对知己。潘桂枝像幽灵一样四处游荡的时候,孙晏鸣就像尾巴一样跟着他。

潘桂枝从我弟弟那里得知了我得罪吕新尧的事情,他仿佛对我哥了如指掌,并且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发生,十分怜惜地对我说:“弟弟呀,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潘桂枝有用不完的时间和耐心,他教导我:“你以为你哥哥跟我一样好说话嘛?早就告诉你,吕新尧比狗还凶……你知道他对什么人不凶吗?”

潘桂枝今天没有抽烟,但我依然从他身上闻到了烟的气味,这股味道随着他的靠近而变浓重。我想,我哥对梅青青不凶。他在大多数时候,对我也不凶。

潘桂枝却说是女人,男人只有对女人才会怜香惜玉。

“弟弟,你的性别搞错了,”他替我答疑解惑,告诉我,“你应该变成女的。”

潘桂枝好像被自己的说法打动了,说出最后的结论时,声音里有一种难以掩饰的亢奋。想想看,一个男人变成女人,这是一件多么新鲜的事情!他问我想不想变性?

我对他摇头。我一生下来就注定不是、也不能变成像梅青青一样的女人,可那一天,潘桂枝却用灼热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我,他说:“孟梨,你会想的。”

“我不想。”我再一次告诉他。

“不,你一定会想的。”潘桂枝同时对我作出预言和诅咒。

我讨厌这句话,却偏偏忘不了它——也许正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已经被潘桂枝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我害怕潘桂枝。我弟弟孙晏鸣则完全相反,他跟在潘桂枝屁股后面,仿佛见识到什么了不起的世面,变得更加胆大包天。他最为忌惮的大哥搬出去之后,孙晏鸣彻底变成了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经常在院里院外四处乱窜。

有一天他厌倦了用双腿奔跑,转而盯上了两个轮子的自行车。

他趁吕新尧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爬上自行车,企图踩动踏板,但凭我弟弟的五短身材根本够不到踏板,他铆足了劲,最后连人带车一起翻倒在地。

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在孙晏鸣的哀叫声中,我走过去扶起了自行车,并给了他一脚。我警告孙晏鸣不许碰我哥的车,并威胁他,如果他再敢碰,我就把他的腿打断。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起孙晏鸣是我弟弟,更不记得他还是吕新尧的弟弟。我从小就讨厌孙晏鸣,他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变得更加令人讨厌。从他未出生时,我就时常会想,如果没有他就好了。

我的小学老师经常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孙晏鸣在偷东西方面是有前科的,他既不敢碰吕新尧的自行车,又无法拥有自己的车,就理所当然地动起了歪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