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热窝和他记忆里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这个版本的城市是89年冬奥会的时候更新的。为了筹备盛典,政府大兴土木,给城市的基础建设做了系统性的升级调整。所有东西恨不得都是新的,马路、高架桥、酒店商厦、滑雪场……旧有的居民楼也要涂脂抹粉一番才好出来见客,有的粉刷工程太匆忙,像第二天要面对上级检查临时抱佛脚的小学生,腮帮子上两团严重缺氧似的、红得掉渣的大太阳。
那场冬奥会是这个行将就木的联邦的最后一针强心剂,它带来了短暂的经济蓬勃和腾飞。萨拉热窝成为旅游热点城市,进入全世界人的视线。至少在1984年,所有南斯拉夫人的确充满了希望,他们相信萨拉热窝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关于这种救急式的美和幸福,都是千真万确的。
林奈把注意力放在工作重点上。他是来观察歌剧院的。
萨拉热窝歌剧院是一栋精致的白色双层对称建筑,设计上有古雅典建筑的遗风,正门前拓出一片广场,置了绿化带养了鸽子。这种格局设计对林奈来说实在算不上理想,剧院的个头太矮了,几乎被淹没在建筑中间,稍微高一点的绿植都能挡住视线。又因为城市规划问题,街道宽度为调整风速增加了难度。
风从东北方向吹来,分散而游移,像没有组织的幽灵。歌剧院东西两侧各有一条狭窄的通风道,风速在这里会变得特别快,容易影响子弹的速度和方位。
“需要参考物。”
“比如?”
“彩带、旗子,飘动的东西,为狙击手作风速参考。可以挂在广场的旗杆上或者门口,音乐会当晚广场前肯定要做布置,挂些彩带也正常。”
“狙击的地点呢?”
“有两处比较合适,一是东面的消防局,二是西边的2号公寓。如果要进入消防局恐怕要惊动官方,不利于保密。所以只剩下平民公寓。狙击距离1.6公里,子弹射中大概3到4秒钟。”
“1.6公里,这么远真的能射中吗?”
“如果我不行,没有人能行。”
上将很满意。他开始打心底喜欢这个狙击手,林奈足够骄傲自信,而自信才能表现出足够的冷静。面对战场胆怯的兵他实在见得太多了。
只听狙击手继续汇报:“晚上进行任务的话,光线是另一个问题。广场上的灯需要调整位置,现在的灯光布置会有干扰。另外会有多少媒体到?除了现有的照明设备以外还会不会有临时的增加?我还需要现场的人员布置、具体流程,包括对方的安保措施。目标是大人物,他们可能也会有反狙击的保镖方案。”
“想得很细。”
“总要以防万一。”
贝尔拉莫维奇带着他走到后巷的两辆房车边,车后门打开,有人在架设通讯设备:“我们在这里设置了一个指挥中心,我带了十六个人过来,包括三个狙击小队,所有人你都可以用,他们已经接到到命令要配合你。还有两辆公务车你可以调配,我看了你规划的撤退路线,可以安排一辆车给你做接应。”
这间“指挥中心”停泊在离歌剧院附近的民居楼旁边,从这里可以远眺到歌剧院装饰着雕栏的穹顶。林奈看到所有人都穿着便装,腰间没有别枪。这是谨慎的表现,塞尔维亚人在这片土地上已经“臭名昭著”,如果被平民认出他们,下场不会好。
这也是林奈在城市狙击战中不到万不得已不选用民房的原因之一。如果发现友军在进行军事行动,平民最多问一些尴尬而奇怪的问题,但如果平民对对方有强烈的抵触情绪,很可能会集结起来干扰军事行动,甚至进行围攻。狙击手通常是单独活动或者双人组合行动,在面对大量过度恐慌愤怒的平民的时候,狙击手就会失去优势。
联络人员过来报告当天的行程:“音乐会将在晚上八点开始。七点四十分,在广场设置了一个致辞环节,由市长做十分钟的剧院介绍和城市介绍,然后才入场。目标人物作为受邀嘉宾将坐在第一排靠左第三个位置。”
林奈拿到了座位图,画红线的地方标出了目标人物的座位。他用高倍望远镜望了望实际位置,在心里计算出距离。
“我们已经安插了人在现场工作人员当中,如果行程有任何变化会第一时间通知指挥中心。目前的消息是,目标人物会和两名随行保安一起到场,但保镖不可能跟到座位上,他们会站在座位区旁边候场。也就是说,目标脱离保护的时间就是市长致辞的十分钟,这就是我们的行动时间。”联络人员报告结束。
“最晚七点五十分,必须结束任务。成功后车子在后街接应你,把你直接送去机场,愉快而短暂的旅行就结束了。”上将说。
林奈心里有了底:“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
上将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林奈问:“我的观察员呢?”
18:15 PM。
一个活泼的矮个男人挎着运动包出现,朝林奈吹了声口哨:“嘿!帅哥!”
林奈见人,终于露出几天来第一个笑容:“真高兴见到你,罗曼。”
罗曼?马科维茨基是林奈的观察员:“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他们说你在萨拉热窝的时候,我简直太高兴了。那些信,你收到了吗?兄弟,你太不厚道了,老子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居然一个字也不回复我,我给我妈都没有写这么多信。”
狙击手的笑容里有了苦涩的味道:“收到了,我都看了。抱歉,我只是......”
他被贬职的时候怀着屈辱而愧疚的心情,自认无颜面对战友,更谈不上回信。
罗曼心有感应:“我都明白,能回来就好。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