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惯担子的力工肩膀上都有厚厚的茧子,而顾彦显然没有。虽然他的体力足以支撑这一整天的劳作,肩膀却不可避免地磨出了水泡,然后水泡再被磨破,此刻看起来血肉模糊。
顾彦咬着牙剪掉死皮、清理伤口、喷上药水、等待自然风干。挺疼的,但也就那么回事。离开苏仪的细心呵护,顾彦其实是非常皮实的糙汉子一枚。
话说回来,他到底是怎么给苏仪留下“需要细心呵护”的印象的?顾彦疑惑地思考。明明最初是他把苏仪捡回家照顾的,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苏仪照顾他了呢?
……想不起来了。顾彦苦恼地抓了抓头。反正总而言之就是他还不够强大吧!不能给苏仪足够的安全感,不能让苏仪全心全意地信任和依赖他。
苏仪极其缺乏安全感。顾彦并不太迟钝,他在很久以前就发现了这一点——在苏仪瞒着他独自向三叔公出柜的时候。
那时他真的非常愤怒和伤心,以致于狠狠地伤害了苏仪。大错已成,连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值得信任,所以他从来没有质问过苏仪,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不相信我会保护好你?不相信我会不惜一切和你在一起,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
他选择了退让,让出本应属于他的保护者的位置,任由苏仪主导他的人生。
如果苏仪必须小心翼翼地看顾他才会觉得安全,如果苏仪想要夺走他所有选择的机会确保他不会离开,那么他甘愿套上这无形的枷锁,只求苏仪能够安心。
但是现在,似乎又不一样了。那条无形的枷锁正在悄然松开。
苏仪留下了他一个人在这里。不是厌倦,不是抛弃,他能感觉到苏仪是多么艰难地放开手,留给他一片独自翱翔的天空。
很奇妙的感觉。他可以自己决定做什么不做什么。他可以尽情尝试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可以受伤,也可以失败。他将在风雨雷霆中打熬筋骨,然而最终的目的,却是为了尽早飞回那个禁锢他的人身边。
第二天还要继续去工地,顾彦打电话向顾修报告一声自己还活着,然后早早上床休息了。
可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两个多小时,时不时就会弄痛肩膀上的伤口,顾彦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失眠了,因为没有苏仪在身边。
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又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算算苏仪差不多应该飞到了,顾彦开始试着拨打苏仪的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顾彦一遍一遍地拨打着,手机电量渐渐流逝,他不得不去拿充电器了。
就在这短短的间隙里,手机铃声响了。顾彦急忙返身往床上一扑,捞起手机看都不看就接了起来。“苏仪?”
“咦?怎么这么快就接了?你没睡吗?” 苏仪疑惑的声音传入耳中,顾彦似乎能看见他微微歪着头的样子。
“睡了,可是睡不着。” 顾彦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我……我想你了。”
“顾彦……” 苏仪的声音一下子就哑了,拼命忍着泪意,低声道,“我也想你。”
顾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苏仪心中酸楚,简直恨不得立刻再飞回顾彦身边,可是不行,不行。
“你,你今天还好吗?真的去工地搬砖了吗?” 苏仪艰涩地开口,努力把话题引开。
“嗯,去了。赚了五百块。” 顾彦汇报了工作成果,提到自己的第一笔收入时,带着些小小的羞涩。
“好厉害!” 苏仪惊叹。“我记得我找的第一份翻译的工作,好像才赚了五十多一点!”
本来觉得自己才赚这么点钱的顾彦立刻开心起来。“本来说好是三百一天的,但是工头说我做的好,就加到五百了!” 虽然只是搬砖那么简单的工作,能够做得好,被人赞扬肯定,顾彦还是有点小骄傲。
“嗯嗯!你最厉害啦!” 苏仪真心为他高兴。这样生机勃勃的顾彦,他多久没见到了?搬砖真是份好工作,顾大哥简直英明!
“会不会很累啊?” 高兴完了,苏仪不免又有些心疼。本来就是重体力活,所谓做得好,也就是比别人做得更多。
“还行,没有很累。” 顾彦回答,“就是肩膀磨破了,有点疼。”
“真的!” 苏仪立刻心疼坏了,“伤得厉害吗?很疼吗?那、那明天就不要去了吧?”
“没事的,小伤,明天多垫几块毛巾就好。” 这点小伤,顾彦真的没放在眼里。
“可是……” 苏仪正想再劝,突然记起顾修说的,“你若真的为他好,就不要再替他做决定”,于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别担心,真的没事。” 顾彦叹气,“我告诉你这些,也是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胡思乱想瞎担心。你要是这样,以后我都报喜不报忧了。”
“不行不行!都要告诉我的!” 苏仪急得跳脚。“不然我真的会胡思乱想的!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