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能找一个英国大兵,兜里连十块钱都没有,他把她许给一个日本贵族男子就不行了吗?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不成?
就真是大小姐,她妈还不是嫁了他这个商人?
别的没跟她妈学,这假清高劲倒是一模一样。
他把这个女儿绑上车,送给山本先生。
送走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难过、不舍。他也没有再见一见这个女儿,也没有跟她再说什么话。
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过是个女儿罢了。
但金喜山躺在冰冷的地上的时候,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这一生所有的人时,才发现……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的公司、船队、车队、生意、钱,很快就会被人瓜分。
他的父母早就死了,兄弟姐妹也大多死光了,就是没死的,也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挣命。
他对兄弟姐妹没有感情,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们,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们。
他的妻子是个心黑手狠的女人,与他没有丝毫夫妻情分。
他娶了那么多妾,收了那么多姨娘,他死后,不知她们是什么下场。好一些的,就像那些生意和钱被人抢去了倒还算能活,要是运气不好,那就活不了了。
他这一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还被他送给了日本人。
这个女儿打从心底恨他,又继承了他们夫妻的血,应该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不会顾忌父母亲情。
他现在就要死了。
他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狂乱的跳动。
血在向心脏集中。
手脚都开始变得冰冷。
他努力瞪大眼睛,望着脏污的天花板,想看到比这更美的风景,更多的风景。
他不想死。
但死亡,还是来了。
金老爷一双金鱼眼突着,直直瞪着人,嘴长得老大,但人已经不动了,眼珠也不转了,人也不喘了。
陈阿娣席地坐着,六百多块的杭州真丝旗袍就这么坐在这地下室的地上,她趴在金老爷身上,伏耳在他的胸口听了半天,黑色的发丝挂在她雪白的脸蛋上。她坐直身,把发丝捋回耳后,放下手里的烟袋,对张队长说:“人没气了。”
张队长挟着根烟,一脚踩在血迹斑斑的凳子上,浑身是汗。
他皱眉说:“人死了?”
陈阿娣点点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