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若再度进入潭境,恐怕仙门之间又将迎来第二次腥风血雨,老者隐士含蓄的表示,夜焰宫身为威震四方的存在,还望魔尊能慎重行事。
夜宇珹只听不答,如今虫烟潭境的地图与苍刎珠皆在夜焰宫,何时出发都行。而他必定得进入一趟。
高大的身影靠在床头,思索下午的对谈,指尖仍把玩着身侧人的银丝。
方才两颗药丸下肚后,季澜一身高热已慢慢退下,举拢的眉心也终于放松,可修长的五指依然轻捉着墨黑衣袍。
直至曙光渐渐洒进寝殿,从一小圈亮光扩散成室内半边,那捉衣的手,皆未松开。
床边人也维持了一夜靠坐坐姿,让那衣袍的一小角,稳稳地,被拽在对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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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某名雪衣仙者在十碗毒汤的摧残下,风寒终于痊愈。
夜焰宫马房外。
安爻心惊的牵着踏湮驹,往寝殿后头的枫林前进。
平时他对这灵马皆是恭敬,毕竟踏湮驹一个不爽,很有可能一脚将他踹进山沟中,这会儿仙尊居然想尝试坐骑,着实不可思议!
他有些担心,季澜鞭伤刚好大半,该不会今日身上就要多出一道蹄印。若真被踏湮驹给踢着了,肯定得卧床十几天不止。
且这匹灵马今早的情绪不是太好,方才安爻补充马食时,一直听见对方不耐烦地用健蹄踩踏地面,不知是不是墙角的稻草摆放方式不对,惹怒神马。
此时。
枫林中,早有几道身影在等待。
何凉凉听闻师父要骑马,惊喜的表示自己想过来观看,安赐便主动请示了宫主,最后才将人带来。
此刻何凉凉就坐在一处枫树下,那儿放了张浅色的石桌,一面惬意吃着髯松子,那一颗颗酸甜的果实,被装在小小的束袋中,将袋子称的鼓胀,看上去便知里头饱满。
他道:“师父,您好久没乘过灵兽,徒儿都要忘记您骑马的模样了。”
季澜浅咳了声。
好说好说。其实本读书人也是一点印象都无。
安赐也道:“仙尊在霜雪门中可有自己的灵兽?属骏马类吗?”
季澜闻言一个惊诧,发觉自己居然答不上来,幸好何凉凉替他接上了话:“我师父没有灵兽,以往去外地需乘坐的话,都是我当日从马舍租来,全是些灵力较弱的马匹。”
毕竟外头马舍,没什么能挑选的。
夜宇珹浑身懒闲,朝着季澜道:“还记得怎么骑?”
季澜冷静的回视:“可以试试。”
总之根本不记得。
待会儿该怎么摔就怎么摔。
何凉凉将一小把髯松子扔进口中:“师父您尝过这果实了吗,当真味道一流。”
他手里这袋便是安赐装给他的。当时在半蝶教他曾吃过一粒,然而不过一小粒,简直心肝脾肺肾都跟着发苦。故前几日他拿到这袋时,最先只勉强试上一颗,入口后发觉滋味上乘!与当时的苦涩是天壤之别。
季澜朝他摆摆手:“你多吃些,正好你大病初愈,这东西对身体好。”
眼下他吃不动了,毕竟早上才刚入腹一袋。
他也觉得髯松子比焦糖味瓜子好吃,随时随地来一把都适合。
譬如看话本配着吃,把玩枫叶时配着吃,用膳前后也偶尔会吃。一不小心迷上这滋味,便一连吃了好几天。
每回只要装果实的小袋子一空,隔日一早,他便会看见里头再度装满髯松子,恢复鼓胀模样。
石桌边。
安赐见至于桌面的小袋袋口有些松散,里头果子几乎要滚出来,便眼明手快的将束带拉起,递到何凉凉怀中。
何凉凉愉快地吃着,道:“若说对身体有好处,我们霜雪门也有满山的雪蔘,弟子们吃都吃不完,只是师父以往不爱这东西,说蔘类的味道特别重,您则喜欢清淡饮食。”
季澜顿时心底一颤!
雪蔘?
这东西炖鸡盅岂不是最适合!
还不快把存货都运过来夜焰宫,雪貂使命必达,八百里加急什么的。
夜宇珹听见何凉凉的话,扬唇道:“看来仙尊不喜蔘类?”
前日他见季澜喝汤喝的特别愉快,那时锅里参了整整一株灵蔘。
季澜冷静道:“毒发一场,我口味自然有变。这雪蔘既是霜雪门特有,未来有机会便能尝试入菜。”
何凉凉点头,觉得这话颇为合理,“对了师父,如今您风寒刚愈,记得别再将玉扇放榻上,待会儿又着凉,得再休养十几天。”
季澜一个噎口。
为何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早晨他去了灶房一趟,里头师父因这些日子替他熬药,大概知晓他身体的状况,便撸着短胡,慎重叮咛他晚上别把玉扇垫在肚子下,容易着凉。
季澜面色镇定,淡淡询问对方是谁将此事告知的。
灶房师傅十分气魄的哈哈大笑几声。
表示是右护法。
季澜:“……”
安爻这家伙。
不愧是夜焰宫中忙进忙出的首要人选。居然和灶房师傅也能聊!
不过昨日他风寒终于痊愈,连点症状都无残留,入寝时便惊喜地发现,玉扇又重新出现于枕边。
这回他十分慎重,先是用薄毯将冰凉扇体缠绕一小圈,减去五分寒意,接着才兴高采烈地放在腹上。
又是舒坦入睡的一天。
嗷。
枫林中,大家聊了半晌,终于看见安爻将马儿牵至此处。
踏湮驹似乎很喜欢这里,马蹄才刚踏在落叶堆上,便猛地加快蹄步,踩踏了好几十下,丰厚滑顺的鬃尾也阵阵摇甩。
刹那间,一阵清脆踏叶声,响遍枫林四周。
季澜眼眸亮起,心情跃跃欲试。
可踏湮驹一副兴奋模样,貌似随时要踢断几棵枫树。季澜心道,看来将人一脚踢进棺材也非难事。
真是特别特别安全。
夜宇珹伸手,抚过灵马黑至发亮的皮毛,朝身侧人道:“你想骑,得自己和他沟通。”
季澜便镇定地往前走几步,来到马儿正前方。
眼前骏马正低着头嗅闻。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忽地默默的伸出手,想往毛茸茸的耳朵摸下。
一旁安爻立即大惊,几年年他曾尝试过这举动,却差点被对方咬掉手掌!事后踏湮驹貌似还记仇,一连几天都用马屁股对他。
见仙尊将手搭上马耳,安爻正想开口阻止,却发现已来不及。
踏湮驹正好抬颈,想看是谁掳了他的耳朵。
何凉凉见安爻表情惊悚,也立刻理解过来,跟着大叫出声。
只见眼前一人一马对视一眼,踏湮驹吐出几声哼,居然往季澜的方向靠近两步,将整个马头都凑上前。
季澜唇边瞬间展出浅笑,手上抚蹭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夜宇珹神色自若,一点也无讶异,只道:“他愿意让你乘坐。”
安爻:“……”
这如此和气的发展方式是怎么回事?
简直对不起他当年差点被咬掉的手指。
何凉凉紧张的问:“师父,您背后的伤好了吗?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这灵马又高挺又结实,先不说与主人简直一个样,万一季澜从上头滚落,马蹄不识人,一阵胡踩,岂不是骨头全碎!
季澜却道:“凉凉不用担心,踏湮驹既愿意让我乘坐,应是不会发生问题,且目前情绪看来也很稳定。
然而季澜话落后,便原地陷入思考。
敢问他该如何上马?
是从上面,还是下面,左边,还是右边?
因踏湮驹并未装上马鞍,只有脖颈一条纯黑的缰绳,整体装备非常简约,简直让人找不到上马的突破口。
他雪白的袖摆一下下掠过踏湮驹背上短毛。
继续垂眸沉思。
一小会儿后,季澜终于下定决心!
撸起袖袍,架式十足!
就用爬的吧!
在他刚拉高一侧袖摆之际,蓦然间后腰围上一阵力道,接着他人被轻轻环起。
季澜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撑直胳膊,顺着那力气,往马背上一跨。
夜宇珹收回手臂,道:“自己骑可以?”
季澜摸着踏湮驹颈后鬃毛,问道:“他会突然狂奔起来吗?”
夜宇珹弯唇:“待会本座便让他狂奔。”
季澜:“……”
想把我甩进山沟里就直说!
这时踏湮驹也已感觉到马背上的人,随即动了动腿,打算开跑。
季澜牢牢抓着缰绳一角,有些紧张。
何凉凉也忍不住站起身,道:“师父……还是别骑了吧,万一他真跑起来怎么办?”
安赐只道:“宫主在旁,踏湮驹不会随意乱跑。”
何凉凉心道,可你家宫主方才不是说要让马儿狂奔吗!
季澜眼睫眨了眨,不轻不重的朝灵马说了声:“我准备好了,走吧。”
夜宇珹长指抚过马匹身侧,也随之放开。
四条健壮的马腿居然真的开始迈起步,可并非狂躁疾奔,而是缓缓的踏在枫树林中,频率稳定。
季澜紧悬的心稍微放松,颊面露出淡淡笑靥。
好马儿,真乖。
他记得《仙尊嗷嗷叫》中,曾描述过对方狂奔姿态,以及难以捉摸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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