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隋策手还摁着盘沿,侧目朝她挑眉一笑:“我这酒是千杯酿,烧酒,要不叫他们给你换?”

商音勉为其难地抿嘴,佯作不在乎,“换就换,反正我也不爱喝甜的。”

上茶点的太监才下去,就挨了自己的管事师父一顿臭骂。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怎么学的规矩?公主嗜辣,将军爱酸,这都没弄明白,敢上御前来伺候!”

小太监给打歪了帽子,一边扶着冠一边唯唯诺诺称是。

他师父恨铁不成钢地一甩拂尘,“还不快滚,戳在眼窝子作甚么?晦气!”

隋策就着青梅下甜酒,喝两口不急着咽下去,含在嘴里回味片刻,滋味别提多美妙了。

身旁的商音瞥见一侧的宇文姝似乎失陪了片刻,不知去了哪儿,这会子才回到座处听歌舞。她端起酒盏,轻轻碰了下隋策,故意找茬道:“诶,你梦中情人来了。”

“什么梦中情人。”他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待看清楚是谁后,难免有点不悦,“别乱说,平白毁人家清誉。”

商音打小和他吵惯了,就喜欢看他吃瘪,扬着秀眉调侃:“少装了,你不是喜欢她吗?”

他二人声音都压得低,斗嘴虽斗嘴,却也不好叫周遭的宫女们听到。

“我好人做到底,咱俩和离之后,大不了给你说个媒,让你娶她呗。”

隋策觉得这话好笑,“我都同你和离了,还娶个公主回家去?怎么着,我隋家就非你们宇文氏不可了?”

商音虽然和宇文姝不对付,但说起大应皇室,集体荣誉感就上来了,当即皱眉斥道:“大胆,你敢看不起天子帝王家!”

隋策:“……”

忘了自己娶了尊大佛镇宅。

隋将军颇为能屈能伸,神色一转,立时笑道:“那当然不是……你非得叫我娶也并无不可啊,三公主挺好的。”

话音刚落,她那边愈发不满,愤然说:“你还真的敢娶她!男人果真都靠不住。”

隋策:“……宇文笙你差不多行了啊。”

歌舞唱了两曲就下去了。

鸿德帝终于收了注意,有心思和旁边的人说话闲谈。商音见时机正好,忙把酒一搁,堆起笑和他讨个赏。

“陛下,您看今日梅园里花开得正好,儿臣斗胆,想同您打个赌。”

宇文焕心情不错,知道她向来鬼点子多,愈发来了兴致:“哦?说说看。”

商音鲜亮又端方地往那儿一站,带着天生的活泼和后天滋养的骄傲,自信道:“儿臣现在去园中摘一枝金梅,我赌它会是整个长明宫开得最好最漂亮的。”

鸿德帝听她扯淡听得很高兴:“是吗?倒是有意思。”

他指指这闺女,“好!朕和你赌!”

远处的小茶房外,今秋一眼望见商音起身面圣了,忙叫周遭的人打起精神,“快快,公主要进梅园了,做好准备。”

小太监哪里敢分神,本就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下跳得更加急促,好似堵在咽喉脖颈,行将窒息。

这一头的隋策听她侃侃而谈,不大自在地挪了挪身下的椅子——他腿长脚长,委屈在桌案下着实有些不大舒适。

就这么一挪,谁也没发现他那椅子腿儿压住了商音长裙的一角。

商音还在无知无觉地套路她爹:“那说好了,陛下若是输了,儿臣可要讨赏的。”

鸿德帝毕竟是天子,最不缺的就是钱,自然喜欢小辈们找自己要些无伤大雅的小物件,不禁摸着长须笑道:“好好好,就你成日里的鬼灵精,惯会在你父皇这儿讨好处,没得惹你姐姐们不高兴。”

商音笑得明快,冲近处地长公主抛了个俏皮的眼神:“儿臣的姐姐脾气可好了,才不会不高兴的。”

当然,另一个就说不定了。

宇文泠正在遨游天外地发呆,差点没接住她这戏,幸而被边上的宣平侯悄悄碰了一下方回过神来,连忙仓促而笨拙的回应:“呃……嗯嗯。”

“商音说的是。”

商音怀疑她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了什么。

同鸿德帝行了一礼,她回眸隐晦地和隋策视线相对,各自都悄悄点了下头,以示一切顺利。

商音的手探进袖中,握了握放在其间的一只瓷瓶。

这是待会儿引蜜蜂用的,圣驾在此,伤了她还只是个闹剧,伤到鸿德帝可就不利于收场了,所以尽可能地要让蜂子到自己跟前来,此物便至关重要。

把瓷瓶仔细放回原处,她一个转身,冲梅园的方向而去。

怕今秋她们瞧不见,商音这一迈步迈得很急,腰还转得非常快,她那盛装打扮下的长裙正给隋策压在底下,他骨架宽大,颇健壮的一个青年男子,少说也有百六十斤,端坐在那儿简直比泰山压顶还稳。

商音那一下未能将裙摆挣脱出来,反而将自己拽了个趔趄。

她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何事,整个人便好似给揪住了后颈的猫,堪称狼狈地晃着两手往后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