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饮冰一不觉得自己是英雄,二不觉得自己是少年,于是只沉默应对了。
老主席也并没有强求交际,略略后退一点,目光扫向三人,随后便道:“以后海洲可要靠你们年轻人咯。”他面上露出一丝伤感,宋玉章也站起了身,道:“这是哪的话,我们这些年轻人经验太浅,还要主席你多多提点指教。”
老主席道:“诶,不必谦虚,宋行长你联合建设铁路,发行债券,筹措资金……这些事,都不是我这个老家伙能想到做到的,我已经老了,未来在你们手中——孟老板,铁路建设由你们三家一起同政府联合,我心甚慰,你们都是年轻人,思想一致,务必要好好合作啊。”
孟庭静身边站着个聂饮冰,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淡淡道:“一定。”
开会的时间到了,老主席上了台,三人也依次坐下,坐下之后,瞬间便有了泾渭分明的意思,宋玉章拉了下聂饮冰的袖子,聂饮冰便偏过了脸,同他耳语去了。
孟庭静独占鳌头,孤家寡人,手掌相互交叉着,十指都使上了力,手指头和手指头之间,骨骼都在自己跟自己较劲。
这一整个新年,孟庭静都在和自己较劲。
除夕夜孟素珊的那番话,孟庭静想了又想,忽然发觉那段话有些熟悉,略一思索后,他便想起来了。
宋玉章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们两个不合适,不能在一块儿,在一块儿就只会两败俱伤,情人做不出就要成仇人,与其闹得不可收场,还不如只做朋友,他们之间是一个死局。
那时他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想着宋玉章说的不对,他们凭什么就不能在一块儿,宋玉章又凭什么将他们的关系说成是一个死局?
结果时过境迁,竟然真叫宋玉章给说中了。
不愧经验丰富,这件事上宋玉章倒是比他看的更准,所以真是他错了?之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该怎么做,孟庭静依然没有想好。
他一向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在这件事上却踌躇犹豫了起来。
然后他很快便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样。
因为他输不起。
走错了,或许他和宋玉章的故事就真的完了。
老主席人老心不老,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多钟头,也的确是多有感触,甚至于几度哽咽,台下也是几度鼓掌。
在停停歇歇两个半钟头后,老主席终于有了停顿的迹象,戴起老花镜,拿起了一旁的文件,慢悠悠地说起了这次联合会的重头戏。
“鄙人已年逾古稀,身体精力大不如前,在处理各项事务上实在也是力不从心了,很感谢这些年来诸位对我这个商会主席工作上的支持帮助,经联合会内部议席商议决定,推举孟庭静为下届商会主席,特殊时期,为节省流程,也为了公开公正,根据提前公示过的章程,本次推举将在此会上进行举手公开表决,若同意者超过半数,则推举当日即可生效。”
老主席念完文件,将文件放下后,人往前坐了坐,靠近话筒道:“各位都听清楚了吗?听清楚的请举手。”
礼堂各排两侧都设置了专员来清点人数,老主席话音落下后,不过半分钟不到的功夫,立即便从后往前依次报数。
老主席见状很满意地一点头,随即道:“那么接下来请进行表决,同意孟庭静担任下一届商会主席的同仁,请举手。”
场内很快地便开始有人举起了手,从前到后宛若一场起伏的波浪。
孟庭静稳坐首席,脸都不曾偏一下,今日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不必看也知道,前后正在清点人数,报数声接力般地传来,到了他们这第一排时,孟庭静状若无意地目光扫了下右侧,不必细看,一眼就能看清楚——宋玉章未举手。
孟庭静面色冰冷,心中想要平静,然而却是不能,汹涌波涛在胸膛中鼓动颠簸,身体内有一股力量正在催发他,他恨不能立即拽了宋玉章来问,他到底是哪一点叫他看不上眼,为什么不肯选他?
在商言商这样的鬼话,孟庭静一个字都不信,他自己便是掌权者,整个孟家乃至孟家的产业都是他权力意志的化身,名利用来干什么的?就是用来让他痛快的!宋玉章之所以不选他,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想!
孟庭静不缺他这一票,然而真缺了这一票,他依旧是如鲠在喉。
数目很快就传到了主席台,老主席手掌压了压,示意各位将手放下,挪了挪话筒,他道:“好,商会一共四百七十二人,有二百四十人表决同意,那么我宣布这项推举就算是通过——”老主席眼皮一抬,正看到前排有人举手,他压了压手,道:“可以把手放下了。”
他再一抬眼,发觉举起的手仍是未放下,老花镜后的眼睛眯了眯,他定睛一看,道:“宋行长,你是有什么异议吗?”
孟庭静终于可以正当光明地看了过去。
修长的手臂懒洋洋地举着,随后便慢慢放下,宋玉章道:“是的。”
老主席道:“是有关下一届商会主席的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