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没有十全十美。
有些东西可遇而不可求,遇到了已是万幸,且自珍惜吧。
然而聂饮冰如此激烈的反对,倒是令聂雪屏有些始料未及。
聂家的人没跟进沈家,只在外头候在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未曾亲眼所见,沈家的人嘴巴也算严实,但起了冲突是一定的,两人后来还一起去吃了个饭,聂饮冰拂袖而去……
聂雪屏又是深叹了几口气,拿起夜宵没吃两口,聂茂去而复返,“二爷骑了马跑了。”
“跑了?”
聂雪屏放下调羹,想站起身又坐了回去,他道:“随他去吧。”
话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聂饮冰的性子,应当是需要发泄,聂雪屏喝了一口汤,又道:“明日晨起,你给孟老板下一道帖子,就说我做东,请他和廖局长中午一块吃个饭。”
“好。”
聂茂方要走,又被聂雪屏叫住,“给宋行长也下一道帖子,叫他一块儿来。”
“诶,好。”
宋明昭没有获得从前一样的待遇,他洗了澡在宋玉章床上等他,宋玉章进来,先没理会他,脱了外套,又把枪放回书桌抽屉里,回头对他笑盈盈道:“四哥,你不在的日子里,你房间也一直有佣人在打扫,被子都是前两天新晒的。”
宋明昭懂了他的意思,忙慌里慌张道:“我、我会回去睡的,我、我们说说话,好吗?好久没说话了。”
宋玉章没有反对,径自去了浴室。
宋明昭坐在柔软的床上,被窝还是凉的,他刚躺进来,想给宋玉章暖被窝,天气冷,宋玉章会喜欢暖被窝的。
但宋玉章只喜欢暖被窝,并不喜欢他。
不,这样说对宋玉章也不公平,宋玉章是喜欢他的,当他是个可怜没用的废物兄弟,宽宏大量地施舍他一点爱,是他不要脸,又不知好歹的太贪心,都是他的错,都是他不好。
宋玉章满身热气地出了浴室,他钻进被窝后喟叹了一声,“天气真是冷了。”
“是啊,天气好冷,前两天……”宋明昭想说前两天他冻得发烧,可想了想还是没说,他在宋玉章面前还不够可怜吗?何必还要拿这些事出来博同情,“……前两天就开始冷了。”
宋玉章笑了笑,“明天我得让家里佣人把热水汀烧起来,回头我同三哥也说一声,不要冻着你。”
变了,无论如何都是变了,宋明昭极力地想要恢复同宋玉章的亲密关系,但是没有用,他连自己说的话都要字字斟酌,还哪来的亲密无间呢?只是还要粉饰,强留着,像隔了夜的饭,半馊了,面上看不出什么,闻闻就有味道,吃进肚子里更是要闹肚子疼。
宋明昭在床上像是受刑,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熬到宋玉章叫他回去睡,他掀开被子下床,忽然问宋玉章,“我的那本书呢?”
“哪本?”
“就是那本包法利夫人。”
“我不知道,可能佣人收起来了,你去那边书架上找找。”
宋明昭心里很凉,强笑道:“哦,没事,那本书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还是先睡觉去吧。”
宋玉章看出了宋明昭的不高兴,只是没有想法去哄,他在自我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讨人喜欢过了头,他现在对于“爱”,好像也没有了那么迫切的追求,他如今满脑子都是银行、铁路、美国股票,实在是没有什么富余的空间去想“爱”了。
宋明昭回到房间,的确,就像宋玉章说的那样,房间很干净,被子也晒过,宋明昭躺在被窝里,他是个身体健康的青年,很快就感觉到被窝里热了起来,只是心里很难受,难受得想哭,想哭就哭了,反正也没人在意,他还剩什么呢?一个学校助教的位置,两边兄弟留的房间,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他还是那个谁都看不上眼的宋老四。
“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没出息……”
宋明昭喃喃道。
他缩进被子,将脸藏在被窝里,嗅着阳光的味道,等待天明的到来。
早上八点钟的时候,聂茂去向聂雪屏说聂饮冰回来了。
聂雪屏道:“回来就好。”
出门前,聂雪屏又问了聂饮冰的情形,得知他人睡下了之后,便略略放心下来,“等他醒了,叫大夫再来替他看一下背上的伤。”
聂雪屏包下了国际饭店整整一层楼请客。
宋玉章来得最早,坐下没多久,孟庭静也到了,孟庭静身上还带着孝,依旧是一身黑袍,神色看着比上回还要冷静寻常,看来是终于彻底恢复了元气,一来便很不避讳地直接坐在了宋玉章的右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