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兵的学费也没交,每天上课借用同桌的新课本。李宏飞问了他说是因为爷爷有一张存折存的死期,就最近这几天到期了再取出来交,农村人存着点利息不容易。李宏飞留了个心眼,袁兵爷爷这个年纪估计不会去信用社存钱,更不懂活期死期是咋回事,果然再问,袁兵说是他姑姑帮着存的。
钟意秋有些不太好的忧虑,但袁兵姑姑对他挺好,给他买衣服做鞋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帮爷孙俩洗衣服收拾屋子,应该不会做出贪钱的事情。
对于袁兵,钟意秋内心是很愧疚的,甚至有点不敢面对他。半年前袁兵鼓起勇气,和他说这学期不想读书了。钟意秋曾经和他说,因为老师也是第一次做老师,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为什么历经千辛万苦也要坚持读书?希望袁兵能给自己半年的时间,在这学期再解答这个问题。
而这半年里,除了给袁兵一些课外书帮助他阅读之外,似乎并没有帮助他寻找到答案。
进入三月,天气渐渐暖和,中午热的时候学生们已经脱了厚衣服,只穿着毛衣在校园疯玩。袁兵上学期没有参加期末考试,在家做试卷仍然考了一百分,这个月钟意秋选他做数学学习委员。
下午第一节 是数学课,他吃了饭早早来到学校,尽职尽责的帮钟意秋拿上午批改好的作业本。
办公室只有钟意秋和肖鸣夜两个人,肖鸣夜下午有三节课,两节自然课和一节体育课。钟意秋改完了他们班的作业,又帮肖鸣夜改。
袁兵从门外探头进来小声的叫他,钟意秋招招手让他进来,拿起桌子上的苹果给他吃。水果在农村不算金贵东西,每家每户门前屋后都种着几棵果树,但都是应季的,夏秋季节比较多,冬天很少能吃到卖的又贵。
袁兵拿在手里想吃却又偷偷的抬眼瞟肖鸣夜,钟意秋看的好笑,袁兵似乎不再怕肖鸣夜了,但是对他充满了好奇和崇拜,想亲近他却又不敢。
“吃吧。”钟意秋说。
他又斜视的盯着肖鸣夜看了几眼,才卡擦咬了一大口。
“我爷说明天交学费。”他嘴里含着未咽下的东西含糊的说,听得出来语气是高兴的。
他黑黢黢的手握着红彤彤的苹果,让钟意秋突然感到心酸,想了想终于问,“你想上学了吗?”
袁兵眼睛一片迷茫,像是不理解老师的意思,或许他已经忘记了,曾经说过这学期不想读书了。
钟意秋提醒道,“去年你和我说过,不想再上学了……”
袁兵有点慌,马上保证道,“我现在想上学了。”
钟意秋笑了,心里轻松许多,拍拍他肩膀问,“怎么想通了?”
袁兵像是害羞了,他脸黑看不出来,但耳朵通红,钟意秋不用手摸,只是看着似乎都能感受到它滚烫的热度。
他低着头,小眼睛合成一条线,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我想读书,我想长大了和小钟老师一样。”
这句话的震撼程度超越了钟意秋来到这里后,遇见的所有惊险和不可理喻,直接可以和肖鸣夜第一次亲他时的震动相媲。
肖鸣夜一直坐在对面低头改作业,听了这话直起身体靠在椅背上,笑着问,“和小钟老师哪里一样?”
被偶像问话,袁兵有些激动,但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转着眼睛想了好久还是表达不出来,只得说:“像小钟老师一样好……”
钟意秋说不出话,胸口像是积压着沉重的气体,此时此刻他和袁兵一样,无法表达自己心里的情绪,只是认真的说了一句,“袁兵,谢谢你。”
等袁兵出去了,他还回不过神,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担忧,怕自己不够好,辜负了孩子的期望。
肖鸣夜弯曲食指在他鼻子上轻轻勾了一下,一向冷峻的脸此刻如阳光般灿烂,“我们小钟老师太厉害了,让学生长大后想成为你,这是一个老师最大的骄傲了。”
钟意秋被突如其来的压力压的直不起腰,弓背趴在桌子上,心里又激动又恐慌,嘴角又想往上扬又想往下撇,两种心情搅在一起乱七八糟。但此刻,他深深的被眼前的肖鸣夜吸引住了,他肆无忌惮的笑,眼里的光芒是发自内心的快乐,硬冷锋利的脸庞变得英俊无比。
钟意秋想,肖鸣夜真好看啊!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他在为我高兴为我骄傲,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
为了肖鸣夜的快乐,自己也要努力做个好老师。
直到三月底,承包合同仍然没有音信,钟意秋忍痛又拿出一千块钱给肖鸣夜,让他和袁老虎一起去找书记,再拖下去只怕变故更大。
结果书记竟然不收这个钱,直接让他们回来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中间绝对是出什么事儿了,只是问了书记和大队部的几个干部,都没一个人能说清楚,只是敷衍的说再等等。
袁老虎像是被排斥在大队干部的圈子之外,很多时候,队里的啥事他都不清楚,虽然是个主任,但只是按照领导指示跑腿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