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钟意秋听的胆战心惊,更着急这么危险的情况和肖鸣夜有什么关系。

“他那时只有12岁,被他妈打了那几天都躲在山上,”袁荣尔接着讲,“这小子狠着呢,小时候随身带着把长长的西瓜刀,用布包好贴着肉藏在身上!”

钟意秋手腕轻颤,杯子里的水往外泼出洒在裤子上,他悄悄的抹掉又攥紧湿润的手掌。

“他那会到我们村已经七八年了,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没想到那天晚上他却救了我们,”袁荣尔像是叹了口气,继而突然有些激动,稍显浑浊的眼睛里闪出黑亮的神采,“十几个壮劳力,被一个12岁的小孩吓的不敢动!钟老师你能想到吗?后来别人都说是因为这小子手里有刀啊,那么长明晃晃的刀谁不怕?但我知道不是,他们不是害怕刀,是害怕拿刀的肖鸣夜!”

钟意秋想说,我不是想不想的到,是根本就不敢想,因为一想就仿佛被那一夜的刀光刺中心脏,疼痛难忍!

袁荣尔语速快起来,像是讲到了故事的惊心动魄处,“最开始他们也不把一个小孩放在眼里,两个人扑上去想按倒他,结果还没近身就被肖鸣夜砍倒在地,血跟河水似的流!”

“我这辈子啊!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幸亏天黑看不清,要是白天我估计我都吓的站不住!”他靠在椅背上庆幸似的笑。

钟意秋心里一片冰凉,他控制不住的想象12岁的肖鸣夜当时在想什么,他害怕吗?腥臭的血液味道是否钻进过他童年的恶梦?

袁荣尔见他脸色煞白眼皮低垂,浓密的睫毛一直不安的抖动,怕自己的话吓着这个年轻的城里老师,马上笑着安抚,“他没伤人,就是砍到腿上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在山上藏五天了准备第二天早上就走离开这里,是为了救我才现身,后来又被他妈哭天抹泪的劝回去……”

装茶的杯子是最普通的土陶,粗糙褐黑的颜色映的茶水都变的黑暗污浊,茶杯口带着一圈明显的污垢,钟意秋却一点不嫌弃的一饮而尽。

如果没有袁荣尔这件事,12岁的肖鸣夜早已独自离开这里去流浪,他会走向哪里?遇到什么样的人?是否为谁停留?会经历多少苦难?或许有一番成就……

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再遇见一个叫钟意秋的人了。

钟意秋连续做了好几天的恶梦,梦见肖鸣夜浑身是血的趟在地上,手里一把森寒冰冷的长刀,一群看不见脸的人一拥而上把他踩在地上夺走了刀,寒光闪过,刀向他落下……

在梦里,钟意秋一会是旁观者一会又似乎和肖鸣夜重叠,当刀落下时,他甚至透过肖鸣夜的瞳孔看到了它光芒闪烁后灰暗的天空。

半夜惊醒都是一身的冷汗,他抓起手表看时间已过了12点,算着离肖鸣夜回来又近了一天。

冬天的晚上出汗又不能洗,折腾两天下来他就发现自己似乎感冒了。降温后王文俊臭美不穿毛裤被冻病几天了,两个人相互嫌弃相互隔离,自觉的吃饭和义叔分开,怕传染给他。

肖鸣夜回来前一天,预备病号带着准病号,两人去把学校的器材室打扫收拾出来。上周日钟意秋和高小包还有方款冬去旧书市场淘了十几本书,现在全部加在一起也有快50本书了,虽然适合小学生阅读的并不多,但是家里已经放不下了,而且图书馆能先开起来,这些书也可以借给老师或者附近愿意读书的村民。

义叔针灸了三次,腿渐渐的有些知觉了,钟意秋要随时看着他提醒他不能用力,回家发现他又坐在凳子上试图去拖动一整袋的玉米气的先说了他一顿,王文俊病怏怏的摊着不想动,他只能简单下面条做几个人的晚饭。

水快烧开了,他去菜园薅了一把小白菜洗了打算和面条一起煮。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喊义叔他赶忙出去,怕义叔不方便行动还要勉强出门应付。

院子里站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长长的头发盘在脑后,穿着件枣红色的对襟老式棉袄和黑色的棉裤,稍稍佝偻着背,钟意秋想如果她站直了可能身高和自己都差不多。

她原本边喊“义哥”边往房门口走,见钟意秋出来就站住了,眼神直接又探究的打量。

钟意秋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几乎瞬间就确认这是肖鸣夜的妈王桂枝,并不是因为和肖鸣夜长的像,他认出来是因为袁玉兰,那张脸的五官和神态几乎和袁玉兰一模一样。

“你是那个城里的老师?”王桂枝微微扯了个客套的笑。

钟意秋忙躬身问好,“阿姨您好,我是钟意秋。”

农村没有阿姨这个正式的称呼,一般结了婚年纪大的都是叫婶儿、嫂子之类的,就算是方言中的阿姨也不会这么书面语的叫。

王桂枝听他这么正儿八经的问好一下子愣住了,尴尬的笑了笑转移话题,“小夜呢?我找他。”

钟意秋听他这么叫有些别扭,以前每次都是让袁玉兰来传话今天自己亲自过来找估计还是让肖鸣夜回去干活的事儿,“他不在,出门了。”

王桂枝像是心里深叹了一口气,钟意秋见她肩膀垮了下来,嘴角也跟着瞬间掉下来,“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

钟意秋往前走近了两步才看清,王桂枝虽然头发很长在脑后盘着个发髻,但是她头发稀疏,脑袋上一绺一绺的几乎可以看见头皮,让她看起来有种病态的憔悴衰老。

“那我先回去,他啥时候回来了你和他说一声,家里有事让他回去一趟。”她语气不急不躁,话也不多的样子,倒是像是个温柔腼腆的人。

“行。”钟意秋爽快的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