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秋:“……”
“逗你玩儿的……别走啊!”无论肖鸣夜怎么叫钟意秋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天是周日,因为耽误了半个月的课,李宏飞让袁翠翠上午到学校帮她补了语文,中午俩人在小院儿吃饭,下午钟意秋再帮她补数学。
她带着课本,一学期都快要结束了仍然好好的包着书皮。刚发新书时学生们新奇都用挂历或者是报纸仔细的包书皮,大部分不到一个月失去稀罕劲儿了就给撕掉了。
袁翠翠的书是用挂历白色的背面包的,上面工整的写着她的名字和二年级、数学几个字,字迹成熟有力不是二年级的小孩能写出来的。
“这是我爹写的。”袁翠翠说。
钟意秋翻开书掩盖心里的紧张,他不是学心理学的更不是学教育学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问题,一直以来他都清楚自己内心的惧怕,他怕和学生沟通,因为给不了他们答案。
但是又必须迎头而上,作为老师如果他此刻退缩了,可能这个孩子就再也不会向他敞开了。
“字写的很好。”钟意秋顺着她的话说。
袁翠翠吸了吸鼻子,她像是感冒了鼻涕一直往下流,“要是我爹死了就好了。”
钟意秋心惊,平复了心里的浪涛轻声问,“为什么?”
“人家就不会笑话我了。”她带着点怨气的回答。
钟意秋盯着她眼睛认真的说:“没有人会笑话你,而且别人说什么并不重要,”说完觉得这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不好理解且毫无意义,想了想又说,“老师不会笑话你,你的好朋友张小娟不会笑话你,很多同学也都不会笑话你,笑话你的那些人说明和你关系不好,关系不好的人你为什么要管他们说什么?”
他突然想起来这些话竟是如此熟悉?在听见老高和袁荣举背后议论和猜测他时,自己也一样失落想打退堂鼓,是肖鸣夜和他说“只要你在乎的人和你的学生欢迎你就可以了”,今天他也用同样的道理来劝慰自己的学生。
他扪心自问是否能真的做到,有没有资格和袁翠翠讲解这个道理?想着想着不由得心里豁然开朗。
老师渡人又何尝不是在渡己呢!
袁翠翠黑溜溜的眼睛看他,不知道听懂了没有,钟意秋想孩子和大人是不一样的,当她面对四面八方的指指点点和冷嘲热讽时,潜意识里肯定想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了,爹不是我爹,妈不是我妈,哥哥不是我哥哥或者他们都消失……但是事实不会改变自己也无力承担和挣脱,最终全部生成了心底的怨恨。
他想说你终究会长大,等你长大了再回想会认为这一切对你的人生来说无关紧要,它更不值得沉淀成你善恶的狭隘规则。但是谁来为她的童年负责呢?谁能陪伴她渡过这段踽踽独行?
“不要怕,有什么事情要说出来,我和李老师会帮助你。”钟意秋拍了拍她的头顶。
太阳快落山时钟意秋送她回家,从后院出去站在高坡上袁家庄尽收眼底,冬日黄昏,村庄像是融化在橘黄色的光影里,袅袅炊烟浮散,安静祥和的如同一幅挂在天边的画卷。
钟意秋陶醉其中,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绚烂,粗野而壮丽,隐隐间涌动澎湃的力量。
“我哥哥埋在那儿……”袁翠翠伸出手指向村庄后。
钟意秋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更远的田野,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
“那儿有一棵树,就在树底下。”袁翠翠抬了抬手强调,又仰头看向钟意秋,“小钟老师,现在要是把我哥挖出来,是不是还没化?”
钟意秋听的毛骨悚然,当地人说的“化”类似于腐烂的意思,他蹲下捏住她胳膊,“哥哥已经去了天上,你想他的话就要看天上不能看地下。”
送她到家后自己一个人返回,天渐渐暗下来,寒风吹着路旁干枯的树枝呜呜作响,钟意秋想到袁翠翠刚才说的话越来越害怕,一路上不敢停留狂奔到家。
进了院子直接扑到厨房嘴里喊着“肖鸣夜——”到了门口又急忙刹住脚,袁玉兰站在里面转头望向他。
“咋了?”肖鸣夜见他着急连忙问。
钟意秋:“没什么……就是有点冷……”
“去烧火。”肖鸣夜指指灶台里面。
钟意秋侧身进去,他也不想走,想听听袁玉兰来干什么,她穿了件长及脚踝的棕色大衣,脖子上系着今天在供销社新买的黄色丝巾,还穿了一双高跟的黑色皮鞋,站在烟雾缭绕的农村土灶厨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肖鸣夜正在炒醋溜白菜,呛人的辣椒味儿无孔不入刺激的钟意秋直打喷嚏,袁玉兰捂着鼻子仍然没有动,她不说话,肖鸣夜更不会主动搭理她,钟意秋只得出声打破僵持,“找你哥有事儿?”
袁玉兰像是一直等着这个台阶,马上笑着回答,“嗯,想让他帮几天忙,我们家地多,村里做工需要出两个人,现在家里就我大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