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顾北来说,中学毕业那一年的暑假有两件事,是他永远都记忆犹新的。
其一,他因为许景严而下定决心要前往那个距离首都星十万八千里远的陌生城市,而其二,是老管家年
事已高,在他毕业之际向许景严请辞。
这件事其实早有预兆,毕竟到顾北毕业这会,老管家已经七十有余了。他一生都在工作,四十多结婚,近
五十才有第一个孩子,往后二十年重心几乎都在工作上,对家人亏欠良多。如今孩子将婚,恰好顾北成年,老
管家便想退休辞职,将余生补偿给家人。
关于这件事情,老管家既然主动提出,许景严和顾北就断不会拒绝。
当年老管家在顾北最困难的时候来到他们身边,悉心照顾没有半点怨言,往后的八年也是如此,他对顾
北很好,当自己亲生孩子看待,如今提出这样的请求,老管家自己显然也是经过了很剧烈的挣扎的。
人到老年往往会更不愿意经历离别,所以在老管家离开之前,顾北没有表现出一丁点不舍的样子,每一
天看上去都没心没肺地陪老管家准备各式各样的礼物让他带回家,好像这对老管家来说就只是一个再平常不
过的休假而已,和过去没有什么分别。
许景严想在首都给老管家的孩子准备一套房当新婚礼物,被老管家拒绝,两人你来我往半晌,最后许景
严退了一步,为老管家在首都边郊地带包下了一个农场别墅,让管家和伴侣在那里享受天伦之乐。
老管家离开的那一天,没让人送,说想自己坐车走。许景严便喊了车,替他将行李拎上去,当行李放置
好,他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便看见顾北在家楼上冲老管家挥手。
高楼之上的人脸寻常人看来或许会模糊,可在许景严眼底却分外清晰。
他能看见顾北趴在窗户边,那手晃得大力,似乎一点儿也不难过,脸上的表情却一点点暗淡下去。
车门打开,许景严收回视线,扶老管家登上悬浮车。
登车之前,老管家还不忘回头和顾北挥手,挥了半天,才坐上车。
“您以后有什么!么需要,都可以找我。”车门关闭,许景严微微弯腰,撑在车窗边说:“我的私人号码您
知道的,它永远对您和您的家人开放。”
老管家怀里抱着一摞顾北给他挑的礼物,他低头看着那些大包小包,仿佛能透过那礼物,看见十二三岁
时的顾北。
然后,老管家扭头对许景严说:“我没什么别的愿望了,先生。”
说完之后,老管家再次看向楼上趴在窗边的顾北,年迈的脸颊上露出了几分深深的不舍与无奈:“但小
北确实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高高兴兴地笑过了。”
然后目光望向许景严:“您也是如此的,不是吗?”
许景严顿住。
“我没什么别的愿望。”说完那句话后,老管家再次重复道:“您和小北余生平安喜乐,对我来说便已
经是最大的心愿。”
老管家还是不知道两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半年下来,每一回顾北晚归,许景严或担心,或直接
出去找的反应他都看在眼底。
老管家觉得有这样的反应在后,那么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该是不可解的才对,即便每一次许
景严都不允许他告知顾北,老管家也依然认为,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该是会想过去一般才对。
语毕,老管家再多看了他和顾北一眼,直到悬浮车向前驶离。
车辆越来越远,许景严在原地站了会,耳边反复萦绕着老管家说过的那么几句话。
他说,小北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高高兴兴地笑过了。
然后说,他也是如此。
他知道顾北为什么不高兴,但他又为什么呢?
一段段回忆如雪花般在脑海中落下,许景严就这样站了不知多久,感到耳边有一阵风过。
他想起什么,再次回过头来,却发现高楼里挥手的人已经将手收回去了,人也不再在窗边,不论许景严
怎么看,都无法再在那扇窗内捕捉到有关顾北的一星半点。
他于是收回视线,慢慢走回家中。
一楼顾北的房门紧闭,没有丝毫要打开的意思。
许景严盯着那扇门看了良久,!墨色的眼底各种情绪翻来覆去,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走回了自己房间。
老管家平日在家中的动静虽然不大,但没有他的家,温度却陡然降了下来,仿佛在宣告着他和顾北之间
最后一根衔接的线条都在缓缓松开。
之后顾北还会选择去异地念书,有时间这么强大的推力,那些往事总有一天会被盖过去。
许景严却莫名一点也不希望它被盖过。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顾北三岁,他便认识了他,往后更是看着他在自己身边一点点长大,顾北也是如此,十二岁之后,许景
严清楚明白后者的世界中占最大比例的一定是他自己。
这样的存在对彼此来说必然重要无比,但也正是因为重要无比,意味着它能够影响很多东西。
顾北还小,还没有看过更大的世界,他可能没有想过当下一句喜欢,未来倘若到雪崩之日,他们之间会
变成什么样。
也或许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他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为后者而驻足时,这份受年少影响太深的感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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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许景严自己。
他承认他不愿意和顾北的关系一直这么僵化下去,也承认他非常在意顾北的感受,不愿意他真的就这么
去到那离他天南地北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