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刚进宫半年,就位至三品,膝下养育本朝唯一的皇子。
陆煜只消一想,也觉得荒诞。
察觉到皇上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顾晗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遂顿,就听见皇上说:
“皇长子交由令昭仪抚养。”
闻言,不知多少人失落,皇后轻垂眸,眉眼情绪有些寡淡,她眼眸中似稍暗了一刹。
顾晗则想得多了些,令昭仪,自新妃入宫后,就一直未曾露面,她膝下还养着皇上唯一的公主,如今皇长子也交给了她抚养,只凭皇上这一句话,就可以听出皇上对令昭仪存了几分信任。
有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荣粹殿乃是重辉宫的东偏殿,而重辉宫的主位就是令昭仪。
渺美人几次出现意外,令昭仪都不曾露面,皇上也没有说什么,似乎根本不觉得这些事会和令昭仪有关,不仅如此,连皇后和淑妃这些人都一样,提都未曾提起令昭仪一句。
对皇上的决定,最有异议的自然是陈妃,皇子由他人抚养,对她来说,比贬位更难以让人接受,她凄惨地冲皇上喊道:
“皇上!不可以啊!”
可无人在意她,皇后也只是轻皱了下眉,稍有些迟疑道:
“令昭仪身子羸弱,还要照顾小公主,若将皇长子也交由令昭仪抚养,令昭仪的身子可撑得住?”
陆煜打断皇后的话,不容置喙:
“朕会亲自和她说。”
皇后扯了下唇角,不再说话。
似是知晓事情被解决,太医终于出现,冲皇上拱手:
“回皇上,幸好发现得及时,渺美人和腹中皇嗣现在已经无碍了,只是渺美人几番动了胎气,日后还需保持心情舒畅,万不可再受到惊吓或者伤害,否则……”
太医话音未尽,但众人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听到“及时”二字,陆煜不由得看向顾晗,这一看,就发现女子正情绪莫名地看着地上的香囊,粉唇紧紧地抿着,陆煜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物证不是寻常物件,而是侯夫人的随身物,难怪她这么在意。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刘安一眼,刘安摸了摸鼻子,趁着人不注意时,将香囊重新捡起来,仔细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这件事,顾晗受了委屈,连带牵扯到侯夫人,甚至,她又一次救皇嗣有功。
如何赏她,陆煜一时颇有些为难——短时间连续升位,太过显眼,其余赏赐,似乎又不足为道。
事情罢了,众人也皆要散场,顾晗跪了半晌,膝处疼得厉害,玖念扶着她,一到殿外,小方子也忙忙上前,娘亲还在长春轩,顾晗根本不想让皇上同行。
等回到长春轩,早膳早就没了热气,好在御膳房有眼色,她刚回宫不久,午膳就送到了。
等午膳摆上桌,顾晗才发现膳食超过了嫔位的份例,御膳房送膳的奴才躬身:
“这六道菜是皇上赏赐。”
顾晗了然,打赏了来人,等所有人退下,殿内只剩下可信的人,顾晗才将荣粹殿发生的事告诉娘亲,侯夫人只觉惊险,生了一腔的心疼:
“臣妇从不知顾嫔在宫中竟受了这么多的苦。”
外人打听宫中事宜总是有限的,侯夫人也只知晓女儿进宫后连番升位,外有宴时,只要那些夫人一见她,就道她有福气,却从不知这些福气来得这么艰难。
顾晗不觉得苦,她摇头,不在这些事上多说。
渺美人一事耽误了太多时间,顾晗抬头看向娘亲,抿唇半晌,她才低低问出了自进宫后就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
“谢长案在宫中一事,娘亲是不是早就知晓?”
侯夫人撞上女儿的视线,倏地哑声,这一反应也证实了顾晗的猜想,她呼吸稍滞。
她怔怔地问:“为何?为何不告诉我?”
侯夫人沉默半晌,知晓再瞒她已经没有意义,她擦了擦眼角,苦声道:
“你和你姐姐一样,和他感情深厚,那时他失踪的消息传来,你姐姐就大病一场,我和侯爷四处查探,才得知他已经被送进了宫,你姐姐性情软和,又是病重中,我哪敢和她说?”
顾晗又记起当时姐姐好似是一夜间就灯枯油尽,她看见姐姐时,只记得她浑身的悲恸和凄哀,顾晗堪堪咬声:
“姐姐最后是不是知晓了真相?”
侯夫人控制不住红了眼:“都怪我,我和侯爷提起此事时,不慎被你姐姐听见,你姐姐才会——”
哪怕事过三年,侯夫人提起此事,仍止不住地愧疚。
侯夫人低声说:
“其实那年谢二派人送信来过侯府,我不知他哪来的能耐从宫中送信,想必也是费尽了心思,他信中只道,和你姐姐的婚事就此作罢。”
“他是个好孩子,一心不愿你姐姐被他牵累,我知晓这对他不公平,可为人母,又怎么舍得耽误子女一辈子?”
“我和你姐姐提及将婚事作罢时,你姐姐极力反驳,你姐姐向来性软,却在这件事极为刚烈,甚至为此生了重病,我不敢再逼她,就再也不曾提此事,可谁知最后还是!”
顾晗闭眼:“姐姐和谢长案两情相悦,自然不可能同意悔婚。”
如今说这些早就无用,可顾晗不懂,为何娘亲后来这么多年都不曾告诉她?
她也如实问了出来,侯夫人只道:“有你姐姐的前车之鉴,我怎么敢和你说?”
哪怕顾晗仍有些伤心,也不由得颇为无语,她和姐姐对谢长案的感情截然不同,她完全只当谢长案是兄长罢了。
顾晗低声,将进宫后谢长案对她助力告知娘亲。
侯夫人怔愣半晌,才道:
“我曾听闻侯爷说过,你姐姐病故后,谢二也曾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没能熬过来,可他说,他总得做些什么,否则无颜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