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知道了,原来傅黎光喜欢的是那样的他。唐逸荣的手肘撑在车窗上,捂住了脸。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原来是这样的意思。唐逸荣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古人诗文里那些文绉绉,又难以直言的心绪。
车窗外是挺拔的行道树,投下大片阴影,灌木丛修剪得精致整齐,整座城市井然有序地运行着。
十年前唐逸荣走在那样的街上,也曾愤愤怀疑过不满过,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过这样的生活,而他只能那样举步维艰。十年后他成为整个城市里那1%的屈指可数的精英人士,他心头却依然空空荡荡。人心欲壑难填,而他总在错误的时间做出错误的决定。
唐逸荣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傅黎光面前哭得这么难看。父亲去世以后唐逸荣没有再流过眼泪,唯二的两次都在傅黎光面前——傅黎光总能让他隐藏在面具后的自己无处遁形。
“其实我很自卑,真的很自卑,你被我表现出来的样子骗了。”唐逸荣说。
他声音哽咽,傅黎光从纸盒里给他抽了几张纸巾。唐逸荣接了过去按在眼睛上,纸巾很快就被泪水打湿,浸透成小小一个纸团。
“我说我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我也知道我很无耻。但是小黎,很多次我从梦中醒来,或是加班到深夜,一个人站在办公室朝外边看,都会觉得我是这么可怜的一个孤家寡人。我也觉得我自己可怜又可恨。”
傅黎光又给他递了几张纸巾。
“你拒绝我,我能明白,换成是我我也要拒绝的。但我又很怕,我不敢放手,如果说我有什么时刻既觉得懊悔,又真正为自己活过,那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几个月。你不敢相信吧,我也不敢相信。如果我放手了,那就好像我一辈子都在蝇营狗苟,太可悲了,我已经够可悲了。”
唐逸荣的眼泪越流越多,傅黎光终于忍不住说:“你不要哭了。”
唐逸荣这才勉强止住泪水,他把纸巾盖在脸上,哑声道:“我很没用,是吧,怎么这么没出息。”
“也不是,我也哭过,从你姐姐家里出来,在山路上,哭得比你还惨。”傅黎光说。
唐逸荣下意识就想说抱歉,但又想到傅黎光方才说过的话,硬生生把那句道歉憋回肚子里。
傅黎光也只是想安慰他一句,并不想听到他的什么道歉,说完以后,他觉得车里气氛很是尴尬,于是拿出手机给小吴拨通了电话。
“是我,你找个人去我家楼下把唐逸荣的车拖走洗一遍,里边的东西也拆了换套新的。”
打完电话以后唐逸荣的情绪已经没那么崩溃了,傅黎光再次发动了车子,说:“现在可以去买手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