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屋那天,苏齐云背上那道森白的长疤,居然是这么得来的。
“……苏齐云,有没有怎么样。”顾培风急切问。
庄宏伟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他真不愧是苏正则的儿子——凶手拿着刀,居然奈何不了他,跳窗户跑了。苏齐云一直撑到救护车来,看着医生护士进了屋子,抢救他妈,这才脸色一白,昏了过去,当时他背上的血淌得……”
庄宏伟没说下去。
顾培风心里像是有无数把刀在绞,他咬着牙问:“凶手呢,抓到了么?”
“抓到了,不,是自首了。招的干干净净。坦言说自己被买凶,就是那个庞氏骗局高官落马案,有人怀恨在心,点名了要报复苏正则家,震慑震慑经侦支队,价格给得很高,高到这人为了自己老婆孩子在国外过得幸福,心甘情愿葬送自己,去杀人。”
庄宏伟长叹口气:“钱啊,有时候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这句话,他在树屋对苏齐云说过。
难以想象,他居然自以为聪明地劝解苏齐云不要过于看重钱,试图和他表明钱真不是个好东西。
发生过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顾培风的提醒,他一定会相当痛恨扭曲人的道德、把人当工具驱动的金钱。
顾培风恨不得抽自己一下。
他自以为的“了解”究竟算什么,又在居高临下地敲打什么……他根本不明白苏齐云的真正想法。
“这个苏齐云,真的很不错。”庄宏伟说。“这事发生的时候,我师父还在一个案子里。所有的、大小事情,全是苏齐云一个人办下来的。你要知道,他那时候,才十二岁啊!更不用说,那时候,其实他也受着伤。”
“灵堂摆到第二天,我师父才脱密出了组,知道这个消息,一赶回去,就是嫂子的灵堂。”
顾培风隐约有些明白了苏齐云和他父亲的嫌隙的来源。
这件事情因为苏正则的工作而起,无辜牵连了连梦,他自己不仅浑然不觉,还需要年仅十二岁的儿子来承担这一切。
如果是他是苏齐云,他也不会原谅苏正则。
“‘牺牲小家,成全大家’。”
“这句话从我们穿上警服的第一天起,就不断不断地在听。可我们在警校的时候,谁也没想过,这个‘牺牲小家’里的牺牲,有可能是真正的‘牺牲’。”
说到这里,庄宏伟莫名地红了眼眶。
一直疯狂给顾培风暗示的小董,也终于放弃暗示了。
庄宏伟给自己满了一杯酒,又给顾培风满上:“你说你相信他,我何尝不相信他。我不信这样的家庭、这样的老爸,会教出乱来的儿子。”
“……可相信没有用。”庄宏伟一口闷了一小盅白酒,有些出神地看着桌面,“警察和法律,只相信事实和证据。”
小董终于忍不住,拿手机屏幕戳了戳顾培风,上面只有一行字。
“庄队老婆,被人刻意腐化陷害,想用来要挟他,结果庄队亲手把她送上了法庭,他孩子到现在都不和他说话,你快换个话题吧。”
顾培风终于明白庄队莫名消沉的情绪和小董的暗示。
他拿出行车记录仪,接上插头,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庄队,这些都过去了,咱们一起看看这个吧。”
庄宏伟勉强打起精神,想起自己这顿酒的最初目的:“哦对,那小姑娘挺倔,我们几个老预审都没撬开她的嘴,你是怎么让她把东西给你的?”
“可能是可怜我吧。”顾培风说。
“嗯,高。”庄宏伟点点头,“我们试了这招了,可这警服一穿吧,就没什么可怜度了。”
顾培风惨然笑了笑。
他没再多说,长按开了机,拨到最后一条记录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