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宏伟拉着他的左手,开始忆苦思甜:“我偶像啊!才进警队,我就给分到他名下,传帮带——你懂吧,就是老干警一带一,带新干警。来了之后,别人都跟着师父跑现场、出任务、搞预审,就我,就我啥事儿都没有,天天窝局里和搞文职的大眼瞪小眼……我憋屈啊!”
顾培风浅浅笑了,庄队都现在这年纪了,看着依旧闲不住,可想而知年轻时候得活跃成什么样。
“两个多月啊!”庄宏伟一脸愁苦,“我分下来,整整两个多月没见着我师父。当时我就觉得我可真倒霉!好歹我也是警校同级第一名,怎么混的还不如同学,给分配到这么个不负责任的人手里。”
小董忽然噗呲笑了一声,顾培风疑惑地看过去,他指指喝醉的庄队:“要开始说全警大练兵了。”
看来庄队这番话常说,小董都能熟读并全文背诵了。
“对,就是全警大练兵。搞全警实装、实战。”庄队果然接过了话茬,“那天,我大清早去了市局,看到院子里围了一群人在搞格斗,当下我就操了,我说你们啥事儿都不喊我,我堂堂警校擒拿格斗第一名,你们格斗都不喊我?!”
他猛地一把抓住顾培风的肩膀,醉是真的醉了,但他随手一抓,顾培风明显感觉到,这人功底真的挺厚。
“当时我就捞开人群冲上去了,然后,然后被围在中心那人,两下把我撂地上了。我躺在地上才发现,憋屈啊!他、他还戴着眼镜!他眼镜都没掉!”
“这个人,是苏伯父?”顾培风问。
“对,这人就是我的师父,擒拿格斗教材上特别鸣谢的那个苏正则!这是我,第一服。”
庄宏伟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他回来之后我才知道,来去消失的那俩月,他在一个涉及境外洗钱的重案组里,国内国外到处跑。在老挝和缅甸的边境线上,转火车的时候,被人买凶,一刀捅进胃里,结果他胃里插着刀,跑上两里地,抓住了歹徒,活活逮了个证人活口,你说牛不牛!”
顾培风点头:“牛。”
他是真没想到,晚上看着那么斯文的苏正则,还有这么一遭经历。
他忽然有些理解苏齐云现在的倔劲儿,究竟是来自于哪里了。
“这大案子结了,表彰大会,那天我师父穿着全套家伙式来了,好家伙,这时候我才知道,分配到这个师父,我不是倒霉啊,这是天上掉馅饼,一下砸中我庄宏伟了啊!”
他在自己左胸前比了比:“三十出头,功勋章,两排!局里领导说,这是为数不多的,活着的个人一等功。”
顾培风有些没明白,小董立即补充解释:“个人一等功是相当难拿到的,要么是全警比武、国际比赛,要么是重大案件,别的,大多都是……追认烈士。所以才说,活着的一等功很少见。”
顾培风点了点头,他忽然有些理解苏齐云的优秀程度了,可能真的是家传。
“当时我跟他说,我说师父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一等功奖章,我能摸摸么?我师父当时可骄傲了,他一个一个指着和我说,‘这是我半截胃换的’——就一刀捅我师父胃里那个案子,后来他去医院,破裂的厉害,只能切了。”
“‘这是我放弃三百万换的’——三百万换的那个,是个给高官充当白手套的大案,这段我听别人说过,当时那个白手套,拿枪抵着他的后脑勺,桌上摆着三百万现金和他老婆孩子的照片,跟他说,听话三百万立即拿走、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听话,当场毙在地上。”
顾培风赶忙问:“那他怎么选的?”
庄宏伟扶着酒瓶子,笑了笑:“他没选。拼了一把,现场七八个人都给他收拾了。那颗子弹擦着他的左脑袋过,到现在头发拉开,还有一道弹痕。你知道我师父怎么说不?”
“怎么说?”
庄宏伟乐了:“还能省点洗发水!”
真是厉害。
这父子俩真是一样一样的。
顾培风关心着别的问题:“那他的老婆孩子?”
庄宏伟居然磨磨蹭蹭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往上翻了很久很久,才拿给顾培风看。
他是真没想到,只是套个话而已,还有意外惊喜。
手机上是一张翻拍的老照片。
拍的是看着只有几岁的苏齐云,他的手那么小一点,连可乐罐都握不住,只能连胳膊带手把可乐罐抱在胸前,一脸严肃地看着镜头。
小时候,他脸上的冷痣还没那么明晰,隐隐约约的,又可爱又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