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b市的夏天来得特别早,不过才六月半,便烈日高照,灼烧着大地。
身为容家的管家,天刚蒙蒙亮,段管家便起了床,先是吩咐了王婶做好早餐,接着自己去照看花圃,与花匠讲一讲最近要翻新土壤的事情。
刚走出厨房,段管家就停了下来,想了想,又折回去,对王婶说道:“多准备一份吧,今天小少爷要回来。”
王婶闻言一愣,赶紧点头应下。
早晨八点多,容家二老爷容恒先下了楼,不过多时,容家二太太也走下楼。王婶今早做的是南瓜小米粥、银耳拌黄瓜、橄榄菜豌豆和糖蒜,再加了一点自制的腌菜,还特意蒸了一笼包子。
容恒坐在餐桌旁看报纸,容二太太直接一屁股坐上了椅子。她左右看了看,让王婶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拿起勺子就要吃,却听段管家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二太太,小少爷还没回来。”
舀粥的动作突然顿住,容婶婶略显富态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她忽然重重地把勺子往碗里一砸,粥汁四溅,都溅在了桌子上。
“那个小畜生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中年妇女尖酸刻薄的声音在容家宽敞的客厅里回荡,“他回来就签个字,然后滚,怎么着,还不能让我吃饭了?容恒,你们老容家就这么个规矩,吃个饭都不行?”
容恒放下报纸,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夫人。容婶婶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大有一种“你不说话,老娘和你没完”的架势。
于是容恒转首看向段管家,说道:“没什么,吃个饭而已。”说着,他再转首看向自己的夫人,冷了脸色:“你吃你的饭,大清早的又要干什么?吃!”
容婶婶转头看了段管家一眼,后者垂头看地,一副低眉顺眼的恭敬样子。
轻轻地哼了一声后,容婶婶拿着包子就开始吃,嘴里还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就是个佣人,有什么好嚣张的。”
容恒立刻瞪了她一眼,再去看段管家,发现这位容家的老人好像并没有听见刚才的话。
吃完饭后,容栩还是没有回来,段管家让王婶给容栩留了饭,又去打电话。
坐在客厅沙发上,容婶婶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没好气地说道:“那小畜生还迟到,容恒你好好教训教训他,居然让长辈等,他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有娘生,没娘教,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你没教好。也不知道那个小畜生怎么搞的,去拍什么戏,前几天刘夫人还和我说什么,她家女儿特别喜欢那个小畜生……”
“你别老是一口一个小畜生,他是小畜生,那我是什么?!”
容婶婶立刻坐直了身体,怒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不去教训那个小畜生,你和我凶?容恒你要造反啊!”
“你……”
“就等十分钟,我约好了朋友去美容,那小畜生要是再不来,我……”
“小少爷。”
清脆的开门声响起,段管家出声打断了容婶婶的话。
因为突然被人打断,容婶婶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搞笑的表情。她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抬步就往玄关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故意大声说道:“哟,我们的大明星回来了。容恒,你快过来看看,你们容家出了一个戏子……哦不,一个大明星啊,快过来看……”
声音戛然而止,容婶婶僵硬地站在客厅与玄关中间的走廊上,双眼睁大,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容恒疑惑地看着她,见容二夫人干站着不说话,他奇怪地起了身,往走廊走去,一边在说:“又怎么了,你整天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刚走到走廊,突然看见出现在玄关的两个人,容恒张大嘴巴,哑口无言地看着。
大门在两人的身后关上,发出“咔嗒”一身脆响。
容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因为炎热的天气,浅蓝色的外套随意地扎在腰间。细碎的短发染成浅浅的亚麻色,一副宽大的黑色墨镜遮挡了大半脸庞,只能看见一个白皙精致的下巴。
到了室内,他也没有摘墨镜,而是隔着深色的镜片,平平静静地看着容家叔婶。
容婶婶嗓门很大,那一句又一句的“小畜生”,站在门外都能听见。
和容栩不同的是,秦呈的墨镜早已夹在了领口,于是此刻他正垂着眸子,远远看着那一脸惊怔的肥胖女人。他的目光冰冷淡漠,眼神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看待一个死物。
容家婶婶每次想要开口,可是看着对方,只能嘴唇不停地抖动,硬生生地没说出一个字。
双方就这样对视着,过了片刻,却听容栩低低一笑。他抬起漂亮的手指稍稍拉了拉墨镜,转首看先一旁神色淡漠的男人,问道:“秦呈,你刚才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叫吗?”
闻言,秦呈倏地一愣,他转首看去,只见少年笑弯了眸子,拉下墨镜看着自己。
心中微微一动,秦呈顺势问道:“什么东西?”
容栩直接将墨镜拿了下来,他十分随意地走进屋内,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一条狗。”
容婶婶立即瞪大了眼睛,气得骂道:“你这个小……”
“砰!”
容栩正好走到容婶婶面前,忽然一掌按在了她的身侧,狠狠地拍在了墙壁上。凌厉的掌风让走廊的墙壁都震了震,也让容婶婶张大眼睛,想说的话都咽在了喉咙里。
少年轻飘飘地收了手,垂眸看着那个又矮又胖的女人,微微勾唇,声音冰冷地说道:“二婶,我有娘生没娘教,一不小心打了人,外头人只会以为你老公教得不好。要是一不小心打得重了,打伤了,打残了,打死了……也不知道你老公会怎么解决?”
看着少年漆黑深邃的眸子,容婶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容栩已经走到沙发上坐下。
秦呈迈步也向客厅走去,走到容二婶和容恒身边时,他停住脚步,看着这两个人,微眯了眸子。先是看着容恒,看了一会儿,他再低头看向那个丑陋的女人,语气低沉:“当着我的面欺负他……真当秦家是死的吗?”
说到最后,秦呈抬眸扫了容恒一眼,只见后者脸色发白,一声不吭。
一切好像全都变了。
容栩和秦呈坐在容家大宅的客厅里,而容家叔婶却站在走廊上,像两具僵尸,身体僵硬。
段管家抬头看了这对叔婶一眼,默默地转身进了厨房,给容栩、秦呈端上了茶水。他轻声问道:“小少爷,厨房留了早餐,需要端上来吗?”
容栩笑着摇首,笑容灿烂,青春洋溢:“不用了,段叔,谢谢。”
段管家点点头,直接走开。
有点像是鸠占鹊巢、反客为主,但又有点不像。
容栩本来就是容家的人,此刻他大大方方地进了容家大宅,很随意地坐下,绝对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容家叔婶,那是他们自己站在那。
但是无论如何,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秦呈让容栩抬起手给他看看,容栩挣扎了一会儿后,还是无奈地抬起手。只见那手掌果然有点泛红,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撞狠了。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随口道:“旁边不是放了个花瓶么,为什么要自己动手。直接把花瓶砸她身上,不就可以了?”
这时容婶婶刚好走到客厅,一听这话,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呈。
容栩哭笑不得地说道:“那是明代的花瓶,爷爷的遗嘱上,是属于我的。”
言下之意是:那是我的财产,你要我砸了它?
两人根本没理会容婶婶,秦呈伸手拉住了少年那只泛红的手,轻轻揉着,一边淡然道:“那就拿旁边的椅子好了。虽然你已经成年了,但是有些事情做了,还是没太大关系的。”
容婶婶气得瞪圆了眼睛,刚想上前理论,容恒就一把拉住了她。
容婶婶怒视过去,但是容恒这次却强硬起来,拉着容婶婶就不让她走。
于是场面又演变成两个“外人”坐在沙发上聊天,两个“主人”却站在旁边,一脸尴尬。
不过这一次,容栩并没有一直晾着容家叔婶。他抬起眸子,扫了容婶婶一眼,嗤笑了一声后,道:“这次让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如果没事的话,我中午还有事,先走了。”
容恒立即上前一步:“有事!你也成年了,那个……小栩,二叔该把一些东西还给你了。”
十分钟后,段管家关了书房的门,毕恭毕敬地走到一旁站着。容栩、秦呈、容恒、容家二婶和律师,五个人则站在书桌旁边。
容恒从老爷子的保险箱里取出了一份厚厚的合约,给律师使了个眼色。
律师上前一步,拿出遗嘱,开始念了起来。
从老爷子名下的各种不动产,到目前容氏的情况。律师念完以后,将遗嘱的副本一式两份,交到了容栩和容恒的眼前,让他们检查一下。
容恒摆摆手:“不用检查了,几年前老爷子走的时候就念过一遍。小栩,你应该还记得吧?”
容栩仿佛没有听到,低首去翻遗嘱。
看了五分钟后,容栩放下那厚厚的遗嘱,抬首看向容恒,淡笑道:“所以二叔今天是要把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提前还给我了?”
几年前,老爷子因病去世,走得不算匆忙,身后事也准备得很妥当。
遗嘱早在容栩的父母去世那年,就重新立好了。原本属于容栩父亲的那部分财产全部转移到了容栩身上,大概是怜惜这个孩子从小没了父母,孤苦可怜,容老爷子还特意又划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容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