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阿福 五

感觉不对劲,两人走进了老金的卧室中。

黑洞洞的屋子里只有床头灯闪着蓝色的荧光,照在老金那张瘦弱的脸上。

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单薄的面颊几乎挂不上肉,若不是鼻翼仍在微微地翕张,让人简直怀疑床上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几乎是在同时,李重黎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低下头,捋起袖子,看着自己胳膊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和之前在童家村,还有在天龙山的弃婴塔边的感受截然不同。

前者是无尽的绝望,后者是深深的哀怨,而现在……是满满的虚无感。

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明白自己要到哪里去,就这样被抛弃在茫茫的宇宙和时间堆积出的沙海中。

我在哪里?

我是谁?

漫天的黄沙吹乱李重黎的发丝,他茫然地看着周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慢慢地,眼前的黄沙变成了金色的帐幔,纱幔随风鼓动,不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

李重黎往那透着光亮的所在一步步走去。

越过墙垣,穿过围廊,徘徊在花草葳蕤的庭院。不知不觉间,他步入了一间奢华的宫室。

案几上,闪着漆光的木盒半开,露出里头盛放着的精美点心。一旁的熏笼上盖着妆金的绫罗衣物,高出地面一节的床榻上,四个角落里各放着一只用来压席的玲珑金狮子。

入目的一切都是如此精致而堂皇,比李重黎这段时间看过的任何古装片的布置都要来的气派。

他看到一个小小的少年蹲在房间的角落里。

屋子里没有点灯,厚厚的布幔掩饰了光线,李重黎看不清少年的脸孔。

仅穿着里衣的少年把脑袋搭在膝盖上,宽大的裤管下露出一节伶仃的踝骨,白玉般的脚掌直接踩在青色的地砖上。

“殿下……不,陛下,您怎么还在这里呢?满朝文武都等着您上朝呢,快跟臣走吧。”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单膝着地跪在地上,温和地对着少年说着。

这穿着铠甲的男人背影高大而宽厚,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李重黎不由得上前半步,想要看个清楚。

“陛下,怎么都不穿鞋袜呢,地上凉。”

“不,他们才不会等我。国事有母后娘娘和阿姊做主即可,我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年抬起头,泫然欲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陛下……您是皇帝,要自称‘朕’才对。”

男人柔声道。

“秦卿,我会死么?”

李重黎看着少年突然屈身,宽大的衣袖下露出一段孱弱的细胳膊,拉过男人套着金属护肘的手臂。

“她们已经杀了父皇,下一个就会杀我了是不是?”

“怎么会,陛下是天子……”

“天子如何,太子又如何?皇伯父是太子,父皇还是天子呢,也不是被……”

“陛下慎言!”

男人宽大的手掌按上少年因为激动而不断起伏的肩头,厉声说道,“陛下既然明白,就应该自保,切记谨言慎行。”

“秦卿……我真的好怕。我不想做皇帝,不想……”

泪水落下少年稚嫩的脸庞,如同一只凄风苦雨中的孤雏。

“陛下,再忍一忍……臣保证,臣以信命担保,臣不会让陛下有事的。”

男人抓起少年冻都已经发青的足尖,小心翼翼揣进怀中。搂着他单薄的后背,将他抱上矮榻。

“秦卿……”

少年吸了吸鼻子,看着男人拿起榻下的翘头履,小心翼翼地套上自己的双足。

“万儿,为陛下着衣。”

男人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宫女吩咐道。

也就是男人回过头的瞬间,李重黎瞪大了双眼——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有这个穿着明黄色里衣的少年,可不就是……

“静心,凝神!”

耳边传来一记呵斥声,宛如醍醐灌顶,将李重黎一下子从那恍惚的境界中拉了回来。

两根温暖的手指定格在自己眉间。

“我……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