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门,崔潇潇还能闻着血腥味,她皱皱眉,“提到这来干嘛?送去报官啊?”
“是。”
说完,那护卫转身就要走,青妩却忽然出声,“等等!”
她走出去,走到近处,仔细地打量那几个伏在地上的乞丐,最后视线落在了被打的那一个身上。
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崔潇潇,“表姐,你看,那人像不像咱们方才在街上看见的那一个?”
崔潇潇眉梢动了动,点头,“还真是有点像啊。”
青妩想了想,说:“你说,我昨天给他的银子,会不会就是被这些人抢走了,今天又想去抢,但是一看到他没有银子了,所以才会打他?”
崔潇潇说:“还真有可能。”
她转了转眼珠,问跪在最边上的那人,是方才动手的,“你们为何打他?”
那人嗫嚅着不说话,崔潇潇指了指自己的护卫,威胁道:“不说?不说我就让人切了你的手!再送你去见官!”
崔潇潇从小野到大,这种威逼利诱的话张口就来,那人被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道:“我说,我说!”
崔潇潇这才满意,仰了仰下巴,“说吧。”
那人颤颤巍巍地解释道:“我,我就是看见,看见他手里有点银子,想,想和他借来花花……”
他越说声音越小,“我真,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借……”
后面的话,青妩没兴趣听下去了。
她命人将那几个打人的抓去官府,让官府处置,然后留下那奄奄一息的,说:“抱歉,都是我给你的银子让你遭了这一难,我让人送你去医馆。”
这回,他没有再拒绝,但说话仍然冷冰冰的,“我本来就不招人待见罢了。”
他的声音还算好听,就是这语气充满着颓丧气。
青妩忍不住说:“不要这么说,每个人……”
然而,她劝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那人身子一动,露出了一条手臂,手臂上蜿蜒一道可怖的疤痕,掌心朝上,有一颗痣。
宣禹要命人将他抬到医馆去,青妩却下意识地叫人喊了停,“等等!”
这会的“等等”比方才的语气急上百倍千倍,青妩的手心都在颤,她缓了缓,才走过去,要去将这人披散着的头发撩开。
青然而才蹲下身,就被宣禹扶住,“王妃,我来吧。”
青妩没有拒绝,把位置让开。
宣禹俯身,十分谨慎地解下腰间的长剑,然后用套着剑鞘的剑尖去挑他的头发。
他的脸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
青妩在看清之后,脸色倏地一变,几乎就是下意识地便喊了出来,“大哥——”
这句话一落下,那原本正皱着眉头闭着眼的乞丐也猛的抬头,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青妩。
听到青妩那一声喊,没人再敢上前阻拦,宣禹也站到一旁,长剑重新挂到腰侧,手指却不自觉地摸到了剑柄上。
但是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那乞丐忽然哭了出来,艰难的翻身撑起胳膊,顾不得满身伤痕,就往青妩的脚边爬。
青妩见到他这动作,再管不了别的什么,甚至直接跪了下去,将他抱住。
果然,那乞丐轻柔又不大敢确定地唤了一句,“绥绥。”
听到这句称呼,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屋子里的人,要么是楚王府的近卫,要么是崔家的近卫,都知道绥绥是楚王妃的小字,如今这名字却从一个乞丐的嘴里说出来,这人必定和王妃关系匪浅。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但是都不敢问。
崔潇潇走过来,蹲到青妩的身侧,问:“绥绥,这是……”
青妩满脸是泪,“潇潇,这是我大哥啊……他,他没死!”
-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跟着青妩回了楚王府,包括崔潇潇和那个乞丐。
青妩命人给他擦洗,再换上一身安静的衣服,又叫了宁叔过来。
崔潇潇就坐在她的身边看她忙碌。
等一切都弄完,看着方才那邋里邋遢的乞丐忽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高大的年轻公子,崔潇潇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许久,才问出一句,“这真是清柏兄长?”
方青妩眼眶还是红的,“我不会认错。”
方清柏有些局促地扯了一下一角,看着一屋子人都警惕地看着他,就连崔潇潇的眼底,都写满了不敢相信。
他似是有些难堪,抿了抿唇,明明是那般高大的身材,却偏偏将自己弓成一颗营养不良的树苗。
青妩命令道:“让人煮碗面送来,你们都下去吧。”
宣禹顿了顿,然后说:“属下让宣灵进来伺候。”
青妩这回没有拒绝。
很快,宣灵端了一碗面进来,宣禹才带人撤了,崔潇潇没走,仍旧坐在青妩的旁边。
青妩站起身,走过去拉方清柏的手,方清柏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哥哥,你想认妹妹么?”
方清柏摇了摇头,许久才说出一句,“不是不想,是,不敢。”
青妩看他这畏缩的样子,道:“别怕,哥哥,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
景立很快就收到消息,赶回了王府,宣禹亲自出门迎他,路上又将一些具体的细节给他讲了一遍。
景立自始至终只是听着,没说什么。
宣禹却是有些急,忍不住提醒道:“主子,您难道忘了那次在回京路上……”
景立回头,用眼神打断了他的话,“先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嘛。”
他看着宣禹,说:“不要打草惊蛇。”
两人一齐走进致远堂,景立特意压住步子,隔着一扇门,无声地往里看——
桌旁,青妩正端着饭碗,亲自为方清柏吃面,时不时还伸手给他擦一擦嘴角的汤汁。
方清柏似乎是想将碗拿过来,青妩摇头,说:“哥哥,你手臂有伤。”
哥哥?
景立紧紧皱起眉头。
哥哥……
他深呼一口气,没动。
然后就见青妩弯着眉眼看着方清柏,一只手还握着方清柏的手,“哥哥,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哥哥……
景立忍无可忍,猛的抬手,将房门猛的推开,径直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