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许是因为快入冬了,天气叫人摸不透。晨起还是晴空万里,眼下就已经刮起了刺骨的北风。
一个穿着藏蓝夹袄的婢女急匆匆穿过回廊,敲了敲正间的房门。
除了呼啸的冷风,没人应。
姝红犹豫了一会儿,没再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明明是正午,却是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绕过四扇折屏,高大的黄花梨木架子床上落着厚厚的帷幔,帷幔掀起一角,被一只纤瘦白皙的手指紧紧攥住。
姝红悄声走近,才要出声,就见那手指猛地一颤,跟着床榻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姝红一惊,忙将帷幔撩开,穿着素兰寝衣的少女两手撑在身侧,双眼迷离,正大口大口地出气,好似还被囚困在可怕的梦魇之中。
“姑娘,可是梦魇了?”
姝红急忙坐过去,伸手将她拢入怀中,顺着脊背轻轻安抚。
方青妩陷入怀抱,像是流浪的小猫儿找到了归处,她把头埋进姝红的肩窝里,蹭了蹭,不说话,泪水自眼角滚滚垂落,洇湿了额角的碎发。
姝红比青妩大上七八岁,打小就伺候她。青妩的母亲去世后,她是唯一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人。
听到她哭,姝红心口酸胀,既心疼又怜惜。
她一手不住摩挲她的背心,哄孩子似的,“姑娘,奴婢在呢,奴婢在这呢。”
另一只手往床边的矮柜上探,想取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青妩用手指勾着她的袖子,像是怕她会突然离开,她小小声地说:“姝红姐姐,我有些怕。”
小姑娘今年不过十六岁,身形单薄如纸,她的声音娇娇糯糯,似一团软软的棉花,没有半点攻击性。
姝红听得心酸,眼眶发胀,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命这么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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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妩是荣国公府嫡长女,八岁那年母亲和弟弟相继去世,跟着外祖家败落,爵位被贬,她和哥哥被父亲送到乡下庄子。
兄妹俩相依为命,没想到五年后,下人守夜不仔细,庄子上起了一把火。
哥哥把青妩推出火海,她活下来了,却也彻底没有了亲人。
再之后,她被接回了荣国公府。
只是,那时父亲早已娶了续弦,几位弟妹接连出生,本就不得宠爱的她更没了位置。
好在没多久之后,她被今上亲自选中,指婚给了太子景修远。
虽然到现在二人还未完婚,但这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三年,京中早已默认了青妩未来太子妃的身份。
前几日,太子那边送来一个帖子,是瑞和公主的生辰宴,太子邀她同去。
瑞和公主是太子的胞妹,青妩拒绝不得,早早就到了。
这并非是青妩第一次陪太子出门,对于太子的习惯和喜好早已了如指掌,因着宴上男女未分席,青妩便依着太子的意思,坐在他身边,侍候他布菜。
原本都是很顺利的,青妩亦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可没想到还是出了错。
席上,有宾客送了公主一盒上好的茶饼,公主喜茶,当场就命人拆开泡上,邀大家同品。
青妩给太子倒茶的时候,照旧倒进了太子钟爱的黑釉盏里,不想有人当场嗤笑出声。
“此茶名为群芳艳,不止回味甘美,色泽更是鲜红明艳。品尝此茶该用素丽的白瓷,方姑娘却用黑釉,如此一来,岂不是大大失了意趣?”
话音刚落,果然见七八个婢女端了白瓷杯来给众人更换茶具。
未婚妻被落了面子,自己也不甚光彩。
太子脸色难看,当即拂袖而去。
青妩甚至来不及去看众人的脸色,匆匆追了出去,却见太子扬长而去,没给她留半点面子。
宴席上看到这一幕的宾客不在少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回了荣国公耳朵里。
青妩回家后,荣国公自觉失了面子,先是罚她跪了半日祠堂,跟着又托皇后请来宫中的老嬷嬷,给青妩补习茶艺规矩。
青妩被禁足在文心苑学了十来天,又亲自写了请罪书奉到东宫。
可即便如此,太子仍是没有理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