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夏听南还在上初三,徐秉然读高二,在全市最好的高中。
他们十几年来一直住在同一幢楼的同一层,是当之无愧的邻居,两家的大门根本没隔几米,徐爸爸和夏爸爸某种程度上还算是同事,所以两家人经常互相串门。
一天,徐秉然忽然惊醒,走出房门。
徐妈妈坐在沙发上,看到他出来笑了一下:“饿了吗?”
“没有,我去隔壁看一下。”他出了家门往隔壁走,走近后,听到里面的吵闹声更大了。
徐秉然按了一下门铃,没等第一声响完又按了两下,里面顿时安静了,紧接着,夏妈妈紧绷又和蔼的脸随着门的打开而出现。
“秉然?怎么了?”
徐秉然说:“阿姨,我听到你们家有点声音,所以来看一下。”
说到这个夏妈妈就来气,夏听南怎么这么能睡,她生的到底是孩子还是猪?
她之前安排了一个三天的省内游,出门的第一天就接到班主任电话,问夏听南怎么还没来学校,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她一看时间,北京时间上午十点,当即她就给上班的夏爸爸打了电话,让他有时间回家看一下,看夏听南是不是还在家里。
夏爸爸上午很忙,到中午饭点才抽出时间回了一趟家,打开家门,安安静静的,再打开夏听南房间的门,依旧安安静静——
夏听南睡得安安静静。
徐秉然闻言愣了愣。
夏妈妈讲到这里有点想笑,但心里又很生气,不知道应该骂女儿还是骂丈夫,全家没一个靠谱的。
夏听南看到徐秉然就跑过去躲在他身后,探出头:“妈,你别骂了,我下次一定不会睡过头。”
徐秉然瞥了她一眼。
夏听南以为找到了知己,朝徐秉然咧开嘴笑。
徐秉然没再看她,而是思忖了一瞬,对夏妈妈说:“阿姨,以后我送她吧。”他每天去学校都要路过夏听南的学校,送一送其实十分顺便。
“好啊,有徐秉然带我,我就可以多睡一会儿了。”夏听南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夏妈妈气得头晕:“你叫什么呢,没礼貌。”
徐秉然说:“没关系。”
夏妈妈其实有点不好意思,但她经常出差,夏爸爸又经常倒班加班,两个人没时间天天盯着夏听南,而夏听南又快要中考,她真是太愁了。
“秉然,那就麻烦你了,我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你一份,就辛苦你这段时间帮帮忙了。”
毕竟是看着徐秉然长大的,夏妈妈很放心。
夏听南下意识说:“不用备用……”
徐秉然打断她:“没关系,不麻烦。”
她疑惑地抬头看徐秉然,徐秉然已经一米八了,看趋势还会继续长高,而她现在一米五都不到,还盼望着自己往上长。
徐秉然用手指刮了刮她的侧脸,示意她别讲话。
夏听南眨了眨眼,闭上了嘴。
后来,备用钥匙先经过夏听南的手才到了徐秉然手里。夏听南把钥匙递给徐秉然,徐秉然故意不接,把手握成拳,夏听南就一个劲儿掰着他的手指,累得气喘吁吁。
徐秉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才松开手把钥匙接过来放在抽屉里。
夏听南百无聊赖地在他房间东摸摸西看看,说:“要钥匙做什么,反正阳台一翻就是我的房间了。”
由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侧边就是徐秉然房间的阳台。
徐秉然瞥她一眼:“你想让阿姨知道你经常躲到我这里偷懒?”
夏听南这时候才回过神,明白了徐秉然的用意,连忙摇头:“不想。”
每天被关在房间里写作业已经很苦了,徐秉然的房间可是她唯一的避难所,躲哪儿都没躲徐秉然的房间好使!
徐秉然房间里有一个书架,里面摆了很多书,他拿着一本半靠在床上,垂头低眉,看起来十分沉静,好像书里真的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夏听南凑过去,靠在他手臂上,想看看这本书讲什么。
“你看不懂的。”
夏听南不服,抬起徐秉然的手臂,把头钻过去挡在书本前面。
徐秉然把手臂收紧了一点,手臂的肌肤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她颈间的弧度,她顿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房间的窗帘半开着,有一丝月光透进室内洒在木质地板上,外面黑漆漆一片,鸟叫声一直在回响。
书又被夏听南翻了几页,她发现真的看不懂,于是丧气地叹息了一声。
听到客厅里隐约传来一些声音,徐秉然突然合上书,松开手,说道:“回去睡觉。”
“马上。”
闻言,徐秉然淡淡地看她一眼。
夏听南说:“真的马上。”
徐秉然信她就怪了,他把手上的书丢在床头柜上,伸手把灯一关:“我睡了。”
夏听南这才慌张地阻止他:“别关别关,我现在就走,你关了灯我会看不清。”
房间的小阳台是当初装修的时候扩展出去的,虽然和夏听南房间的窗户离得不算远,但徐秉然还是看着夏听南安全地爬回她自己的房间后,才回房间关上阳台门,然后落锁。
之后,他站在房门口静静听着客厅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才一声不吭地回到床上。
那一头的夏听南回房后还是不想睡,但她是个卑微的初中生,还是个即将中考的初中生,在父母眼里并没有使用手机的权利,电脑也老早被搬到别的房间,于是她只好翻了翻课本,没过两分钟,果不其然产生了睡意。
她双眼迷离地飘到床上躺下,心里希望第二天徐秉然能迟一点叫她。
然而她的愿望落空了。
徐秉然是一个称职的人工闹钟,发条拧得比玩具还实在。从这天开始,每天早上六点半,他雷打不动地打开夏听南的房门,把夏听南从床上拎起来,一天都没落下。
一开始这个过程很艰难,因为夏听南实在是太能睡了,普通方式根本叫不醒。
徐秉然一开始保持着善心,采用轻柔的方式,无果。然后,他又尝试一些粗暴的方式,依旧无果。除非夏听南刚刚清醒,这种情况下的确是一叫就起,否则一个星期中总有几天徐秉然也会濒临迟到。
不,不是濒临,是的确迟到了。
班主任还找了他谈话,问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甚至担心他是因为长得太帅上学路上被女生骚扰,又或者是早恋了和女生聊天聊得太晚导致迟到。
徐秉然沉默地摇头,没有出卖“罪魁祸首”。
直到又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期,徐秉然才逐渐能以平常心面对夏听南是个终极睡神这个事实,并且逐渐掌握了叫醒夏听南的诀窍。
而托了夏听南的福,徐秉然的自行车骑行技术与骑行速度也突飞猛进,在非自愿情况下逐渐向职业选手靠近。
三月份,离中考也就三个月了。除去周末,徐秉然天天载着夏听南上下学,久而久之,她班里的同学也都认识徐秉然了。
她们问:“夏听南,每天来接你的是谁啊?”
夏听南做梦都想有个哥哥,于是她骄傲地说:“是我哥啊!”
大家露出羡慕的表情:“你哥哥好帅。”
徐秉然长得好,一辆自行车加上修长的身形,停靠在夏听南的初中校门口十分引人注目。
夏听南还没走到校门口,就听到已经走到徐秉然旁边的同学转过头朝她喊:“夏听南,你哥哥又来接你了!”喊完,还要假装不经意地看一眼徐秉然。
徐秉然没什么表情,碾着脚底下的石子,等着夏听南出来,看她慢慢吞吞往他这里走。
旁边的保安说:“又来接妹妹啊?”
“嗯。”
“迟点可能要下雨,你今天可得骑快一点。”
“我会的,谢谢。”
夏听南做事一向磨蹭,能拖就拖,上学拖就算了,就连回家也拖。
她走到徐秉然旁边,把书包丢给徐秉然,说:“徐秉然,我们去小吃街买点吃的吧?”
徐秉然把她的包放在车头:“抓牢。”
夏听南坐在后座上抱着徐秉然的腰,无精打采地把头靠在他背上,喃喃道:“我好饿,好想吃小吃街的烤香肠啊。”
凉风扑面而来,徐秉然微眯着眼,蹬得更快了。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扬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夏听南在他背后,几乎没有吹到一点风。
小吃街在学校的左边,徐秉然看都没看一眼就骑过去了。
这一天,他们比平常早了十分钟到家,他把夏听南送到夏妈妈面前,平静地说道:“阿姨,夏听南说她饿了,晚上让她多吃点。”
夏听南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徐秉然小声问:“不是饿了吗?”
夏听南同样小声回道:“我不要吃白米饭啊,我想吃烤香肠……”
徐秉然装作自己没理解夏听南的意思。
夏妈妈留徐秉然吃饭,他拒绝了:“我妈一个人在家,我先回去了。”
“哦哦,好,那你赶紧回去陪陪你妈吧。”
徐秉然点头,在夏听南一脸错付的表情中,面不改色地离开了夏家。
夏听南眼睛里的火都快冒出来了。
晚上的饭桌上,夏听南问道:“徐叔叔怎么这个星期都没回来?”
夏妈妈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不是加班就是值班呗。”
徐秉然苦,从小到大父亲陪在身边的时间就很少,徐妈妈更苦,总是一个人。幸好徐秉然从小到大一直很乖,徐妈妈带着也不费劲。
晚上,夏听南写完作业又偷偷翻去了徐秉然的房间。
徐秉然看到她过来,表情不太好看:“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要过来先和我说。”
虽然离得近,窗户离地面也不是很高,但夏听南一个女孩子翻来翻去还是有点危险。
夏听南原本是来找徐秉然算账的,结果徐秉然这脸色一摆,她就有点。
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对不起,我忘记了。”
徐秉然坐在椅子上,对着她招手:“过来。”
她屁颠屁颠地就跑过去了,短发在空中像水母一样飘动。
徐秉然淡淡地说:“手张开。”
夏听南乖乖把手张开,右手的手心偏下的位置有一点红,但没破皮。
徐秉然握着她的两只手三百六十度翻了一下,摸了摸她的手指,确定没有伤口才松开。
书桌上的练习册垒了一沓又一沓,中间翻开的书页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字,还有一些红笔的印记。徐秉然最近也在准备期末考,但态度比夏听南认真多了。
夏听南奇怪地问:“为什么要中考了,我一点都不紧张?”
她真的一点压力都没有,原本成绩就平平无奇,普通高中没问题,重点高中她也不敢想,班级里好多同学的课后时间被辅导班排得满满的,她却乐得逍遥。
徐秉然沉默地翻了一页练习册,看来是不想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