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他还没逃出院门,就被发现了。

那两人抓他回来,还端着一副慈祥父母的模样,耐心询问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是不是不开心?要怎样才能开心?要不要礼物?要不要去外边玩?

可那放在平时一句句暖心的话只让他觉得恐惧和恶心。

他当时真的崩溃了,大哭着往外跑。

那两人和摄像头对面的人肯定也发现了端倪,面具摘下后就是豺狼,男人拿着鞭子就追上来了。

他浑身都被抽得遍布鞭痕,看他疼得直发抖,男人以为把他打服帖了,找绳子就要捆他,他太害怕了,只要被捆住,也许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他们估计以为制服我太简单,女人就打电话去给‘买家’道歉,男人则负责制服住我。我在他俯身来捆我时踹了他的脸一脚,才找到机会跑开。”

“但我身上的伤太疼了,跑到院子里又摔了一跤。”

梁浅拿过刚才用的弹弓,“幸好我之前会在院子里玩这个,看到男人气势汹汹过来,我想也没想,就抓起一块石头弹了过去,幸运眷顾了我一次,我弹中了他的眼睛,在他痛得躬身之际我又捡起一块砖头砸了过去。”

顾泽深听得心惊肉跳,“那一次你逃出去了吗?”

“差点就没有。”

梁浅叹道,“我那时才多大,拿砖头也砸不了多狠,但我还是跑出了那座别墅区,刚跑出去没多久我就被那男人抓住了。”

“我挣扎得很厉害,又哭又踢,但那一带本来就幽静,深夜没什么人,我的呼救没什么用。就在我以为我完蛋了的时候,我养父的车刚好从那片别墅区外的小路开过。”

所以他永远感谢孙永。

那晚,孙永完成了一个任务准备回家,这路是他必经的一条,就这么刚好看见了被男人拖住的他。

职业素养让孙永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不是普通家庭的“父亲教育儿子”,所以当即停下车。

那时的孙永还没迈入老年,腿脚灵活得很,轻而易举就制服了那个男人。

直到他长大了,孙永才告诉他,那的确是个团伙,甚至可以说一条供应链。

男女假扮夫妻,专门负责找面容姣好的孩子,带回窝点,给他们温暖,让他们放下心防,等身体状态好了,他们就会把人送去给“买家”,供“买家”玩乐。

所以那些玩具很旧,因为都是他们曾经“抚养”过的孩子玩过的。

一般是半年一个孩子,但他外貌条件太好,这对男女早早就把他领了回来,决定一直养到那个可以卖掉的年龄。

孙永说那天他们挖掘了“新玩法”,就是装摄像头无时无刻盯着他们,幸好当天就被他偷听到了,一整天都很防备,才没有让那些人得到任何便宜。

在孙永带走他之后不久,那个团伙就在孙永的协助下被端了,所有人判了刑。据说最大的那位头头被抓的时候,正光着身子在逼怀里一个孩子吃牛肉。

所以从此之后,他一点牛肉都不想碰,更小的时候光是看到就会吐,长大后好了一些,但依旧不能吃。

“我得救之后,就被我养父带了回去,了解完我的经历后,他决定领养我。”

梁浅想到刚才孙永在电话里那句“连我这么可爱的糟老头子你都花了两年时间才放下心防”不由笑了笑。

“他对我特别好,但我还是防备得很,毕竟那两年那对男女和他一样好,我很怕我养父也和他们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表面功夫,背地里其实盘算着怎么把我卖掉赚钱。”

“那几年无论他怎么保证怎么安抚,我都还是老样子,因为这些话我听了太多,最后还是被那对男女骗了。”

孙永当时因为职业原因,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的,所以他偶尔会发现孙永在躲着他和谁讲电话或者面对面说话。

每当这时他就特别害怕,害怕孙永是在和人密谋着卖掉他。

“我离家出走了好多好多次。”

梁浅苦涩地笑了笑,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终于相信他不会卖掉我了,但我又开始怕他不要我,我觉得自己是个浑身带刺的‘小坏’,他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孩子太麻烦?哪天不耐烦了就把我丢掉?”

“我不敢问他,不敢跟他说我内心的纠结和害怕,怕自己的担忧得到证实,又怕他嫌弃我胡思乱想。”

梁浅想到一些事,有点不好意思,“每次看到其他特别好的孩子,我那种小情绪就会起来,不说话,躲起来不理人,做什么都烦躁,总是走神,期间我心里又会很煎熬,我不想纠结和害怕,但又忍不住纠结和害怕。”

但孙永是什么人?职业决定了他的观察力和侦查力都优于常人。

这老头总能第一时间找到躲起来不吭声的自己,还特地观察了他一段时间,又拿出工作态度,对他的行为做了分析,最后才跟他好好谈了一次。

所以在老头面前,他最终还是放下了心防。

后来他和孙永干了同一份职业,所以从小到大,他人生里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都是在和恶意打交道,极端诡诈和充满谎言的环境,甚至成了他的舒适区。

可即便这样,他上辈子还是被自己亲自挑进队伍的队友害死,简直防不胜防。

所以哪怕来到这个世界八年,他也没和别人深交,像周舟这种算是走得近的,对他更多的也是敬畏。

还有刚认识顾泽深时,对方热情的微信聊天,和纪本杜巧的饭局,以及后来许多事情,他都挺不知所措的,他几乎没应对过这种纯粹友好的情况,也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才能游刃有余。

感情就更不用说,多年来看见的听见的,几乎都是来自于他当“职业情敌”时目睹的各种畸形关系。

只是他没想到人生里还会出现顾泽深,这还是继孙永之后,他第二次在某个人面前出现这种小情绪。

挺对不起小奶狗的,顾泽深年纪还小,又没有孙永那种多年工作训练出来的剽悍的观察力和侦查力,更不知道他的童年背景,今天肯定被他吓懵了。

这么想着,他又抱歉地伸手揉了揉顾泽深脑袋。

“我懂了。”

顾泽深抓下他的手拢进手心里,点头道:“就类似于……对更重要的人,总是情不自禁地就会有更高的期待嘛。”

梁浅垂眸想了想,或许是这么个道理?

换成别人,别人才不会理会他那么多。今天这情况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深深好像晋级了呢。”顾泽深傻乎乎地咧了咧嘴,毫不留情地把狗挪下了床,倾身抱住了梁浅。

“哥哥不怕。”

顾泽深学着之前梁浅安慰他时的那样,小心而缓慢地拍着对方的背。

他安抚着梁浅,又像是跨越时空安抚着那个小小的、不知所措的小朋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有些伤痕太深太久远,言语上的安慰甚至在当下都起不到多少作用。

可顾泽深还是想哄哄他,抱抱他,往后的日子,他也愿意一直陪伴他。

时钟悄悄滑向了凌晨三点,整个世界一片寂静,他们安静地享受着彼此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