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机械的撕扯着面前的一支牡丹,鲜嫩的花枝浸染了她淡粉的指尖。

脑子里沉浸在愤恨里,隔着一道花圃,两个年岁不大,年岁低等女使的窃窃私语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瞧见了吗?夫人从灵虚阁带来的花魁娘子真真是好看,听说是夫人特地从青楼赎出来,特地给侯爷做妾的呢。”

“我觉得还是夫人更美,只是夫人最近病中瘦的托了骨相,但这花魁娘子的确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对比梅香阁那位,那容色也有脸去勾搭侯爷,笑死个人了。”

“瞧前一阵梅香阁那边尾巴翘的,依我看,侯爷心里的头一份还是夫人,你看,知道夫人身子不爽,立刻就赶了回来,夫人只是一句话,表小姐就从平妻沦为妾了。”

“是啊,这头一份还是沉玉小筑,夫人要去灵虚阁赎花魁来府上和表姑娘打擂台,侯爷就应下了,侯爷心里真真是有夫人的。”

平妻沦为妾?

钟语芙从青楼纳了花魁,和自己同等身份?

她是在讽刺她,她和青楼妓子是一样的吗!

苏婉脑子都快炸了,再忍不了,绕到花圃另一侧,抬起巴掌,狠狠删向两个低等女使。

两个女使捂着脸看过来,苏婉的眼睛里积压着骇人的厉色,似是要杀了二人。

这眼神太叫人恐惧,两人吓的腿都软了,跪下来,抱着苏婉的腿求情,“表姑娘赎罪,奴婢知错了。”

苏婉不但没和以往一样温柔大方,轻易放了二人,相反,还抬脚踹翻二人。

又厉声喊了远处的冬香,“去告知韩管家过来,将这俩人发卖了,”她咬着牙,吐出沉沉的字,“卖去下九流的腌臜地,去伺候最低等的嫖客。”

两个丫鬟一听脸都白了,狠狠抽打自己的脸,一边求,“表姑娘赎罪,奴才知错了。”

掌声噼啪,在这紧紧的院子里分外清晰,到韩忠来,两人脸上的皮已经快破,血红的血点子渗出来,肿的高高的,苏婉却不为所动,对韩忠冷冷重复了自己的命令。

她甚至看着两个丫鬟被小厮捂着嘴拖出去,眼里都是恐惧,身子抖成筛糠,她心里涌起的却不是怜惜,而是快感。

她忽然想,要是被拉出去,买去那腌臜地的是钟语芙,更叫她畅快。

她垂下眼皮,沉郁的目光落下来,指尖翻转了一会鲛绡,去了厨房,带上蔽膝,活了面,做了韩以骁钟爱的糕点,并几样小菜,来到书房。

韩以骁还没怎么想好怎么和苏婉解释平妻变妾的事,他也不知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夹在俩个水火不容的女人之间。

于是,他从沉玉小筑出来便到书房躲清静,当苏婉带着女使拎了食盒过来,他心虚的垂下眼皮,苏婉将点心在几上摆好,磨磨蹭蹭好一会他才放下手中的邸抄过去。

这世上的事,有利便有弊。

韩以骁和苏婉一起相依为命长大,韩以骁对她有一种亲妹般的信任,这种信任可以在苏婉和钟语芙之间,让他习惯性的去信任苏婉,却很难转变成男女之情。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鸿沟,苏婉找不到任何方法逾越。

偏苏婉是有爱慕之情的那一个。

当无心对上有心,最先耐不住的那个,必然是有心的那个。

苏婉见韩以骁若无其事的用着点心,心中气闷郁结,但她惯会装,也更不愿意面对韩以骁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这件事,于是,她习惯性的将这一切归结到钟语芙的身上。

毕竟,恨一个女子比恨心爱的人更叫她容易接受。

这么一想,她所有的愤恨就都转到了钟语芙的身上。

于是,她心中对韩以骁的那点子怨气便淡了,先告钟语芙的状,“骁哥哥,我接手了府上的生意才知晓,如今府上的银钱很紧张,都叫表嫂投矿山亏完了。”

韩以骁淡淡回,“无妨,做生意有亏有赚很正常。”

苏婉下巴都快惊掉了,“那可是那么大一笔银子。”

韩以骁:“以后这件事别提了,你表嫂近来身子不好,叫她听见了会不喜。”

苏婉压下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调整了一下,唇边又漾起柔软体贴的笑,“骁哥哥,我听说表嫂去灵虚阁带了花魁娘子回来。”

韩以骁漫不经心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去,用鲛绡擦干净手指,整个过程漫不经心,又优雅尊贵,苏婉目光追着他手指的一举一动。

韩以骁做完这一切,语言也组织好了,左右苏婉担的只是虚名,他们还是兄妹,且她向来淡泊名利,性情温婉。

她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他说:“你也知道,你表嫂这个人性子强,为了跟本候怄气,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他似是无奈的叹息一声,“她可能有孕了,本候不想她伤了腹中的孩子。”

他摸了摸苏婉的头,“你性情温婉,应该也不会在意的,你只管放心,虽是妾,但这衣食用度不会苛待你,就是个名头,还是和以往一样。”

苏婉脑子里充斥着钟语芙怀孕这件事,又见谈起孩子,韩以骁嘴角翘着温柔的弧度,强烈的嫉妒搅的她在奔溃的边缘。

她哪里比钟语芙差了?

她根本配不上这样完美的韩以骁。

只有她才有资格给骁哥哥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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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忠踏着暮色进了书房,捧了最金贵华丽的钗子,桌子,珠子,盛满了紫檀木的盒子,放置韩以骁案几,韩以骁拿过扫了一眼,道,“送去沉玉小筑。”

韩以骁想的是,他已经给足了台阶,钟语芙若是聪慧,就应该顺着台阶下。

韩忠瞅着韩以骁的脸色,试探着问,“夫人刚刚病愈,身子弱,必是想侯爷能陪着一起用膳的。”

韩以骁似是不为所动,好一会,韩忠才听见他淡淡嗯了一声,似是有些勉强的样子,“那就去沉玉小筑用晚膳吧。”

韩忠暗暗在心里祈祷,那位可接了东西别再闹腾了。

他这心脏,受不了啊!

这差当的,日日都走在悬崖边。

想到钟语芙那刚烈的性子,他不仅腹腔打了一肚子好话,甚至带了杂耍的,想着,应该成了吧?

到了沉玉小筑垂花厅门外,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笑,捧着盒子至钟语芙面前,“夫”连人字都还没出口,钟语芙抬手挥了檀木盒,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韩忠还想再开口,钟语芙的茶盏擦着他的脚就砸了过来,他一路跳着脚出了花厅。

出了垂花厅,他仍就不死心,立在廊下,广袖交叠,伸着脖子朝厅内道,“夫人,侯爷亲自命奴才去揽月阁挑选的这一盒子东西,这伶人也是侯爷亲自命小的寻来逗您开心的,侯爷说了,一会”

“滚!”

又是一个瓷瓶迎面砸过来,韩忠吓的躲开,紧接着,便是男子的寝衣,洗漱用品。

因着这小半年,韩以骁几乎日日在这边留宿,这边他的衣物,洗漱用品皆有,此刻,全部给钟语芙扔了出来。

韩忠看着这一地的衣服,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只得快速命下人收拾了起来。

差事没办好,他回到书房,站在廊下,提着心想对策,然,一无所获。

正一筹莫展之时,书房的门枝呀推开,韩以骁从屋子里走出来,玄色云纹暗绣广袖锦袍,玉带勾勒出劲瘦修长的腰,身姿挺拔玉立如劲松。

他身量高,头微微垂下来,细长饱满的眼尾漫不经心撇了一眼,又漫不经心理了理衣袖,“事情办好了?”

他常年习武,刀光剑影之间,身上积着一股子肃杀之气,如今又身居高位,官场上那股子沉沉威压一日盛过一日,明明是漫不经心随意撇过来的一样,韩忠就是一阵心悸,心噗通噗通直跳。

韩忠的直觉告诉他,若是韩以骁知道钟语芙不仅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那些珠宝,更是将他的东西都扔了出来,一副这辈子和他决裂到底的样子。

他绝对是夹在中间,承担这泄火的人。

生死关头,他灵机一动,弯了腰恭敬道:“侯爷,夫人更需要您的宽慰。”

这话说的很绝妙,暗暗说明自己办事不理,实在是因为自己身份不够。

又点名了钟语芙对韩以骁的需要,世间男子,谁不希望得到自己女人的仰慕?

韩以骁在钟语芙身上最想征服的,便是这一点。

果然,听了这话,韩以骁虽是勘破了韩忠的小心思,原本淡漠平静的脸上,就翘起了一丝忍不住的弧度。

他不轻不重提了一脚韩忠的小腿,“你呀!”

韩忠心里压着的积云散了,心里想的是,明明挺在乎那位的,怎的就闹成这样。

摇了摇头,想到钟语芙那激烈的反应,心头又似堆了快石头,抬脚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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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玉小筑一地狼藉早就被女使利落的收拾了,摔了的瓷瓶和茶盏也立刻有人补了上来。

韩以骁到饭厅的时候,钟语芙自顾自用膳,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韩以骁扫了一眼,齐嬷嬷,彩玉,彩霞垂手立在身后,这明显不合规矩,显然,他定下的立规矩的事情,此刻已经形同虚设。

韩以骁捏了捏眉心,手一挥,几人识趣的退出了饭厅。

饭菜很清淡,就着钟语芙损伤的胃,连粥也是养胃的粳米粥。

他走过去,坐到挨着钟语芙旁边的饭几旁,主动拿起筷著,夹了一筷著清淡养胃的淮山,“乖,吃点这个,好好将养身子。”

他宠溺而温柔,像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仿佛他们之间不曾发生过那龃龉。

人的悲恸并不相同。

是啊,施暴的是他,享受的是他,自是能轻易揭过。

但钟语芙偏就是那个爱记仇的。

在他的温声软语中,钟语芙银著摔断杯盘,碎瓷片翻飞,“泄·欲的玩具不配同高贵的侯爷一起用膳。”

钟语芙拂袖而去。

韩以骁想起自己说的混账话,心中发虚,忍了忍,追进内室,扣住她的一双手腕,“我那是气话,不作数。”

手腕被攥住,那屈辱的一幕历历涌现,钟语芙心中涌起一股恶心,推开他,“你别碰我。”

躬下腰,剧烈的呕吐。

他盯着钟语芙的肚子,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想起来自己那次闹的厉害,她又饿了这些天,心中愈发焦急,怕伤了孩子。

喊了府医进来诊脉,又吩咐女使重新备一桌菜。

钟语芙就着彩玉端过来的水漱口,用帕子反复擦拭刚刚被韩以骁碰过的手腕,冷声道:“滚,我不看大夫。”

韩以骁十分好脾气:“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腹中的孩子考虑。”

钟语芙身子顿了一下,旋即了然,她不可能有孩子。

就算有,她也会亲手杀了这条性命!

“出去,我不需要看大夫。”

韩以骁不想再和她争执,抬手劈晕了钟语芙,抱到拔步床上,从银勾上拉下竹青色纱账,拿出一只手。

府医提了药箱进来,烟云纱晃着如水波光,一只皓腕从里面伸出来,泛着细腻的白光,只是,这手腕瘦的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