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找到了七皇子,但隆庆帝也并没有着急立即白锦扶为送往百越的质子人选,皇帝年纪越大越在乎名节,他也不想死后在书上留下寻找失散二十年的亲子,结果就为了送人去当质子这不光彩的一笔,因此只有先白锦扶圈养起来,想办法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去百越为质,这样才堵得住悠悠众。
目前隆庆帝只承认了白锦扶七皇子,但没有立即封白锦扶为亲王,按照惯例,没有封王的皇子不出宫单独开府,所以白锦扶只暂时住在皇宫里。
皇室比一般书香门第更注重子孙的教育,毕竟想要江山千秋万代,子孙不成器不行,所以白锦扶成为皇子之后,并没有过上富贵闲人的生活,除了要学习皇家的礼仪规矩,隆庆帝让他每日去资善堂学习。
资善堂专门给皇子读书的地方,给皇子皇孙们讲课的老师也都饱读之士,且大都翰林出身的进士,人品持重,学识渊博。
隆庆帝的皇子中,太子和烈王都已经快当祖父的人了,早就过了读书学习的年纪,所以现在在资善堂学习的都皇孙,只有白锦扶一个皇子,他也俨然成了在资善堂读书的人里辈分最高的人。
然而,虽然辈分高出一辈,肚子里的墨水却最少,在有韩玉成帮白锦扶提前跟资善堂的各个讲官打过招呼,讲官们在课堂上抽查起功课时,都会避免查到白锦扶,免得让白锦扶在一众侄子面前下不来台。
就这在资善堂和皇孙们一起上了几日学,所有讲经子集的课,白锦扶也很努力地尝试想要听懂,但从讲官嘴里说出来的话全文绉绉的之乎者也,每次都把他听得昏昏欲睡,比任何安-眠『药』都有效果,几次下来,白锦扶彻底放弃了自己,反正功课也有林清疏帮他代笔,他就负责在课堂上混过去就行。
唯一的高光时刻,就某次在算术课上,白锦扶一元一次方程解开了一鸡兔同笼的题,讲算术的先生狠狠夸赞了一番白锦扶,说他思维敏捷,一点就通,课后甚至有两个侄子来向他请教解法。
这几天持续被四书五经降维打击的白锦扶,终感觉到自己不一无处废物,从高中开始,数学就没及格过的人,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爱数学爱得这深沉。
段无忌已经开始学着帮他爹处理事,只有在一位姓陈的名儒大师进宫讲经筵的时候,才会出现在资善堂里。
这日,又轮到陈学究来给皇孙们上课,陈学究极重礼仪,其他皇孙早在他老人家到来之前就在自己的位子上规规矩矩坐,而段无忌最后一个到的。
虽然都皇孙,但段无忌隆庆帝亲封的皇太孙,因此课堂最前排最中间的一个位子,每天固都空在那里留给段无忌以表尊敬,段无忌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个穿雪青『色』衣服的少年,少年比段无忌矮了半个头,相貌不失为俊朗,但眉宇间有些阴郁,让人有种此人不相处的感觉。
那隆庆帝已故的二皇子燊王的独子段恒,年纪比段无忌两岁,其父死后,段恒袭了燊王之位,同辈中唯一算和段无忌关系比较的堂兄弟。
段无忌走进来,径直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白锦扶的座位就在段无忌旁边一个,段无忌经过白锦扶书桌前面的时候,停留了一下,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白锦扶一眼,似关心地:“七叔这些日子别来无恙,在宫里住得习惯?”
白锦扶淡淡笑了下,“习惯。”
段无忌没等白锦扶回答,已经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习惯就,七叔若得空,也以来东宫坐坐。”
后面的段恒倒规规矩矩朝白锦扶行过礼,然后才默默在段无忌身后的座位上坐下。
等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又过了一会儿到了上课的时辰,门的帘子掀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陈学究身不适,今日由我来代课。”
白锦扶对听懂老学究的课不抱什希望,本来低着头在位子上闭着眼睛打瞌睡,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个让他无比熟悉的声音,一下子瞌睡跑了个精光,猛地抬起头一看,只见景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讲桌后面,表情肃穆扫视了遍下面坐的学生,视线经过白锦扶时,目光一秒都没在他脸上逗留,像完全不认识白锦扶一样。
陈学究当代儒家大师,桃李遍天下,景彧也曾师从陈学究学习,陈学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老人家年纪大了又时值冬天,难免病,往常也常让景彧帮他代课,所以除了白锦扶,其他皇孙早就习以为常,没有人感觉惊讶。
景彧不喜欢说废话,在讲桌后面坐下来后就开始上课,“陈学究说上堂课他给诸位布置了课业,那这堂课就来检查一下你们课业完成得如何。”
陈学究上堂课布置的业,让所有人从《大学》“明明德、亲民、止至善”中挑一个点出来写一篇心得,皇孙们的业都已经完成了放在讲桌上,景彧便拿起他们写的心得一篇篇念完后让其他人点评交流。
和其他讲经筵的学究不同,景彧的嗓音干净清冷,语速不疾不徐,听上去很舒服,点评文章起来时不时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白锦扶虽然听不太懂,但也不会犯困,或者说,就在景彧的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意思打瞌睡。
点评完几篇后,段无忌忽然开:“宁安侯,你深得陈学究真传,所谓近朱者赤,七殿下曾在你府上住过时,想必从你那儿也学得了不少真知灼见,我听其他的师傅说,七殿下每回交上去的功课,都文采斐然,见解不凡,不如今天就让七殿下给我们讲讲《大学》,点拨点拨我们这些辈?”
白锦扶暗暗咬紧了后槽牙,他就知,就数段无忌这子最喜欢兴风浪,他那些业都让林清疏帮他写的,他看都看不懂,哪里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恐怕两句话就要『露』馅,那到时候所有人都知他个不学无术的了。
景彧看了段无忌一眼,从一叠业里找出白锦扶交上去的那张,以他对白锦扶的了解,只扫一眼就知这文章肯不白锦扶写的,不动声『色』地看完后,沉『吟』:“七殿下这篇文章……”话说到一半不经意地瞥了眼白锦扶,见他神情凝重,停顿了下后,淡淡地,“写的有失水准,明显没有心,罚抄《大学》十遍。”
,只罚抄,没有让他讲,白锦扶快速地抬眸瞟了景彧一眼,暗暗松了气。
段无忌却不依不饶,轻笑了声,倨傲地抬起下巴,看着景彧悠悠:“就才罚抄十遍?我认识的宁安侯对课业要求向来十分严格,怎这次罚人罚得这不痛不痒?莫不因为你和七殿下有私交,就对七殿下手下留情?”
景彧漠然看着段无忌,神『色』自若地:“长孙殿下说笑了,我与七殿下的交情并不深,不过泛泛,如今七殿下更不同往日,身份尊贵,岂我高攀得上的,长孙殿下若觉得我徇私,那就再加十遍,下了课写完后才离开。”
段无忌转过头看向白锦扶,故惊讶地:“七叔,原来你跟宁安侯不熟?那不知他这种惩罚法儿,你服?”
白锦扶对段无忌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我服。”
臭子你等着,总有老子打到你也说服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