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难道一无所知吗?

不,公子很清楚她的作为,却从来都是冷冷淡淡,没有指责过她,亦不在意她去做了什么。

或许在公子心里,这世间本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物事了吧,唯一的亲人老国师为国捐躯,最亲近的青梅竹马太子殿下和最依赖的长辈皇后娘娘,都是置他于死地的凶手。

磕磕绊绊十几年,身边无人可信,无人可依,连丫鬟小厮都只听命于皇后。

当她反复为太子说话,为了一己私欲昧着良心下药的时候,公子曾经那样安静地注视着她,很平静地跟她要糕点,毫不犹豫地喝下她送的药。

那一刻,公子在想什么?

他早就放弃了吧……是的,他厌倦这一切。

春喜不敢再想,她没办法再想下去了,只觉得心痛得恨不能立刻死去。

她崩溃地无声流泪,一边拿头撞柱子一边抓紧自己的心口。

可后悔并没有用,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她要救公子……

对!她必须救公子!一定还有办法的!

春喜很快跑去了药房,疯了一般翻箱倒柜找药材。

她匆匆忙忙配好了药,又踉跄着去小厨房煎药。

当药炉上小小的火苗燃起的时候,不知为何,地上蹲着的春喜瞬间泪流满面。

她摇了摇头,站起身。

但凡略通医理的人,摸了公子脉象,都知道……根本没有药能救得了馥橙了,起码这里不行。

她不应该再在这自欺欺人。

春喜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终于冷静了一些,她抖着手冲回房,换了身简便的衣裤,又迅速出了门。

在发现船上的船桨和急救用的快船都已经消失无踪之后,春喜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下了水,准备游到对岸去求救。

谁知下水游了不过一会儿,她就被人从身后猛地敲了一记手刀,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人已经躺在画舫上。

天变了,瓢泼大雨滂沱而下,江上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廊上的宫灯也尽数灭了,根本看不到对岸,也无法再下水。

春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了馥橙的卧房,却见分明已经逝去的少年此刻安安稳稳地躺在榻上,被子盖得好好的,额头上敷了条温热的帕子,除了面上有些糜丽的薄红,没有任何异常。

唯一多出来的,是公子身旁站着的那道墨色身影。

长身鹤立,手执一柄闭合的黑金乌木扇,一身纹着四爪金蟒的暗金色朝服,仅仅站在那里,就让人望而生怖。

当那人侧身漫不经心望过来时,春喜只听见自己扑通跪地的声响,随即便是无止境的叩首。

当朝宰相俞寒洲,兼任内阁首辅、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内务军政。

这身独一无二的朝服,从来捏在手里不曾打开的折扇,加上腰间的血玉,她绝不会认错。

恍惚间,春喜似乎听到了粗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恭敬。

“大人,船上无人,想来皇后娘娘做足了准备,将太子的人全换了。”

随即,另一道温和些的女声响起。

“启禀大人,馥小世子的毒是夏荷和春喜下的,夏荷下的是剧毒,应有些年头了,春喜的是寻常致人虚弱的药物……还有太子似乎将这画舫布置换了许多,也就您布置的这间房没换,还特意让世子住着,也不知图的什么……”

话音刚落,那执扇而立的墨色身影便侧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