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道:“这话你可别当着面说。”
严昭著点头应了,他认识刀三那般颇具白道气象的人物,也见识过灰色地带底层的小头目能有多么难缠,心里有所准备。
他想了想,有点奇怪,问道:“这种人来医院不是因为打架受伤?受伤了大家还这么怕他?”
“他不是病号,听王涛说,应该是家属雇来医闹的,”穆青说,“好像他本人也挺看不惯医生,一直在针对王涛。”
穆青见他面色不改,又嘱咐了几句:“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是大学生吧?长得好气质也好,又有学历,很容易被那种人针对的。知道他们价值观什么样的吗?末世前越是过得体面的人,他们就越是乐意欺负,从里面寻找成就感。”
严昭著道:“看你也穿着白大褂,不是这里的医生吗?”
穆青一顿,“没什么……习惯了,穿着白大褂不至于弄脏衣服。至于我,我不是医生,是市局刑警大队的法医。”
原来是法医,怪不得面对满地尸体如此镇定。
前面传来方言味浓重的说话声,柳思思带着几个体格彪悍的壮汉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那几个壮汉里有人抬起担架,有人走到穆青他们身边,仔细地检查了他们裸|露的皮肤和衣物的破损处,确认没有伤到才肯放过。
检查的人走到严昭著身边,穆青在一边介绍:“这个是楼上带回来的幸存者,整楼就剩他一个了,他叫……”
他转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严昭著,昭然的昭,名著的著。”严昭著和和气气地说道。
穆青惊讶地说:“什么,你就是严昭著?”
第5章 幸存者
严昭著确认自己没见过眼前这人,“怎么,你认识我?”
“你是不是,”穆青顿住,看了看眼前面露不悦的彪形大汉,“进去再说。”
那大汉重重地嗤了一声,对严昭著说:“进去之前要先检查身体,你脱衣服吧。”
穆青道:“怎么要脱衣服呢?之前我们检查不也没脱?”
“让你脱你就脱,瞎比比什么!”大汉很不客气,“衣服这么干净,谁知道是不是受了伤新换的?你看你那裤脚都短一截。”
严昭著轻笑一声,“好吧,那我脱,你看仔细了。”
他两手交叉抓住下摆,轻巧一翻,瞬间将上衣兜头剥下来。病号服裤子是没有松紧的,一手扯开裤带,裤子也垮了下去。他迈步从裤管中走出来,顺便从鞋子中拔出了脚。
一身澎湃的肌肉犹如安静趴伏在身上的座座山脉,高低走势各不相同,蓄力微收,隐含锋锐,肌理分明,形状漂亮,线条流畅,而且是薄薄一层,并不厚重,一看就是在健身房经年累月悉心打理的。
与那大汉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肉瘤截然不同。
严昭著指了指黑色内裤下鼓鼓囊囊的一包,“要不这个也脱了?毕竟丧尸咬人也是不分部位的。”
大汉看着他一身的潇洒优越,就连本钱都比常人雄厚许多,不由扭曲了面色,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在这里横什么横,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讨日子吗?你这小白脸,我告诉你,不管你之前混得有多人模狗样,现在求力哥护着你,就得给我低眉顺眼地听话。还以为自己多有能耐似的,我呸!”
严昭著现在完全理解了穆青的那番话。这群幸存者中,李力和他的几个小弟武力值最高,看起来也最有威严,理所当然地占据了领头羊的位置,而他们的心里,其实充满了一种急切的复仇心理,这种心理颇类似于小人得志后回头奚落对手,那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很有瘾头,是人生中难得经历的事。
除了生存竞争之外,这种莫名其妙的互相倾轧,也是人类社会固有体系迅速土崩瓦解的原因之一。但是生存尚能争取,人性却无解。
严昭著穿好衣服后,收住了轻慢的笑意,不再说话。那大汉哼了一身也不理他,几人跟在大汉身后走入病房。
李力是个狮鼻阔口国字脸的中年壮汉,正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身边居然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女孩给他捶肩捏腿,一幅飘飘欲仙的大爷模样。
不只是他,病床上或卧或躺的几人,居然旁边都有按摩的,不拘男女,且任劳任怨,不敢松懈,按得颇为认真。
李力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来了个新人,见他们检查完毕走进来,便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
第一眼看过去,他也被严昭著俊美张扬的容色所慑,但他想得比别人多些,他很快发现了面前这伙人的不对劲之处——他们的身上没有伤,不是指破口子流血的那种伤,而是连擦伤、撞伤、淤青都没有,一身清清爽爽,丝毫不见来疲累,衣服上甚至没有多少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