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顺利到达地下六层,大门打开的瞬间,林妧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熏得皱起眉头。
保安队成员们所言不假,这里的确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人间炼狱——
走廊里游荡着形态<怪异的各类异常生物,张牙舞爪的影子被灯光无限放大,映照在洁白墙壁之上。放眼望去,能见到浑身长有尖利牙齿的牙仙、体格高大雄壮的半兽人、四处搜寻觅食的地狱三头犬与遭到诅咒的日式人偶娃娃,怪物们或低沉或尖细的吼叫填满整个空旷长廊,每一道声音都狠狠割在心口上。
怪物与怪物之间很容易发生冲突,因而随处可见异常生物之间你死我活的搏斗,在弱肉强食的法则之下鲜血飞溅,把墙壁染成刺眼的猩红色。——当然,除了浑身是血的异常生物,走廊里还能见到身受重伤的保安队队员。
这是林妧来到这里的首要原因。据那几位保安队成员所说,地下六层里存在至少四名被围困的工作人员,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生还的希望。
解决怪物只是次要,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把他们带离此地。
一排排灯管洒下刺眼的白,林妧放平呼吸环顾四周,在长廊拐角处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是个身形纤长的男性青年,浑身是血地躺倒在地。她不知道那人还有没有残留的意识存在,只能望见他一动不动、像具冰冷的尸体。
而在青年身旁,蹲着个瘦骨嶙峋的生物。
它的模样大致与人类相似,只不过要瘦上许多,露在上衣之外的手臂被薄薄一层灰白色皮肤覆盖,单薄得犹如没有血肉,简直能称得上“骨瘦如柴”这四个字。它没有头发,光秃秃的灰色头皮上隐约能见到盘旋的血管,因为侧脸对着她,林妧能望见血红色的混沌眼珠、只剩下黑色小洞且没有鼻梁的“鼻子”与咧开的苍白嘴唇,当怪物伸出手,长长指甲像映着冷光的小刀。
这是尸鬼,以万物血肉为生。
指甲已经快要触碰到青年皮肤,她必须快一些。
林妧按耐住心跳,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这条走廊里的异生物不算特别密集,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大多数都离开了视线范围之内。她身形娇小、动作敏捷,很容易就能找到视觉死角,从而顺利避开怪物们的视线以及不必要的战斗,用最快的速度救人。
眼看利爪即将触碰到青年胸膛,怪物敏感地察觉到身后闪过一道冷风。逼仄的空间里不应该有风,它虽贪吃却也谨慎,正准备迅速回头,没想到来人的速度远远超出它的想象——
尸鬼还没来得及回头,后颈就被人猛地一拍。虽然被称为“鬼”,
但它其实也与寻常生物没什么两样,在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后两眼一黑,晕乎乎地瘫倒在地。
灰白色的细瘦影子倒下,没有了这道障碍,林妧正好对上青年满含困惑与震惊的黑眼珠——
万幸他还活着,只不过胸口血迹斑斑。他原以为闯入这个龙潭虎穴救下自己的会是某位体格强健的保安队队友,没想到居然是个看起来漂亮又无害的年轻小姑娘。心里的疑惑无处发泄,青年刚想张口,就看见林妧伸出右手,向他比了个
噤声的手势。
她没说话,一言不发地用力撑起青年胳膊,把后者带进电梯并送往生活区。
收容所效率很高,医疗小组与保安队很早前就赶到了这里,把青年交给满脸惊慌的小护士时,林妧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没了意识。
“放心,没死,只是暂时昏了过去。”一旁的医生松了口气,“还好你把他救了上来,要是再晚一些失血太多,他就彻底没命了。”
那倒也不是。如果没有林妧,他会直接被尸鬼剖开肚子——毕竟那怪物可不会等猎物的血流干。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就滴滴响了起来,晃眼一看,来电人是陈北词。
对方一改平日里懒散的语气,终于不再像是刚睡醒时那样懒洋洋:“队长!你就在收容所里对吧?这回的事儿有点棘手,保安队的主干成员已经被派遣去往地下六层了,特遣队里的其他人正在赶来的路上,情况紧急,我先大致给你理一理——”
林妧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你追踪我的定位?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电话那头的人卡壳了一下,试图用笑声掩盖尴尬,“这是非常时期嘛。非常时期,非常做法,更何况队友之间的事儿能叫‘追踪’吗?这叫巩固友谊,友谊地久天长知道不?”
他停顿片刻,见林妧没再说话,又壮着胆子继续开口:“队长,还记得和食人猫妖、亡灵骑士一起突破收容的欺诈师吗?”
“嗯。”林妧敛了神色轻声回应,“收容所里找不到他的踪迹,所以那家伙一直没被抓回来。”
“这次应该就是他在捣鬼。欺诈师拥有操控人心的能力,以人类的悲痛、恐惧和愤怒为食物,一个地方的负面情绪越强,就能给予他越多的养分——此时此刻的收容所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陈北词压低声音,语气里带了点故作神秘的意味:“上次他们之所以能突破收容,就是因为欺诈师操纵了当天巡逻的管理员,借此打开门锁,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林妧略微皱眉:“操纵人心?那他岂不是天下无敌?”
“称不上。根据过往资料看,欺诈师必须找到一个人心灵上最脆弱的地方并将其击垮,在那一瞬间趁虚而入,这样才能实现思维上的控制。”陈北词顿了顿,似乎在认真筛选信息,“除此之外,他还精通幻觉、幻境和催眠……哇啊啊,真是头大,这也太棘手了,要怎么解决嘛!”
电话那头的青年还在发着牢骚,林妧却莫名心头一紧,耳边隐约传来与陈
北词截然不同的声音。那是道清澈的少年音,音色与迟玉十分相似,比起他来多了几分柔和温顺,少了许多不讨人喜欢的冷淡阴鸷。它只说了短短两个字,穿透周围嘈杂的人声,无比精准地落在林妧心口上:“阿妧。”
林妧身体整个僵住。
电话里的声音全模糊成一团又一团蚊鸣,她无心再与陈北词交谈,于是飞快说了再见后挂断,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两个简短的字</p上。
她与其他人身处大厅,而声音来源于走廊深处。声音的主人早已死去,林妧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听见他的声音,此情此景只有一种解释——欺诈师在暗中捣鬼。
他居然把欺骗的对象定在她身上。
林妧从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的冷笑,暗自握紧手中匕首,朝声音传来的走廊中缓缓前行。
应声灯随着脚步一盏盏亮起,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骤然撕碎。等她的视线逐渐明亮,在相隔不远的拐角处见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纤瘦的少年眉目隽秀,望向她的目光柔和如水,顺着莹莹灯光一起淌过来。在这场重逢里,身为主人公的林妧本应该欣喜若狂或泪流满面,然而她却只是冷冷发出嗤笑,然后抬起手腕——
把手里的匕首朝那人狠狠丢去。
少年反应很快,电光火石之间侧身一闪,躲过匕首锋利的刀尖。当他再抬起头来,眉眼间的温和乖巧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异常欠揍的、满带着挑衅与讽刺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