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清楚啊。
谢镜辞把杯中酒酿一饮而尽,不经意间抬头望去,恰好对上裴渡漆黑的眼睛。
在她迅速低头的同时,瞥见他也仓促垂了眼睫。
然后碗里被夹了块圆圆小小的甜糕。
裴渡声音很低,有些笨拙:“这个……很好吃。”
谢镜辞心里的小人一蹦一跳,快要笑得嘴裂,偏生明面上不能展露分毫,只能故作镇定夹起甜糕,将它一口吞下。
一旁的云朝颜啧啧:“辞辞啊,甜糕甜不甜?”
见她忙不迭点头,女修又是一笑:“难怪你一边吃,一边笑得这样欢――吃到点心很高兴啊?”
谢镜辞一口甜糕险些全噎在喉咙,匆匆瞪一眼她娘,又用余光晃了晃裴渡。
他耳朵是红的,唇角却是在往上扬,露出圆润酒窝。
……这人居然在笑她!
谢镜辞往他脚上轻轻一踢。
今夜同样被邀来做客的,还有孙家一行人。
孙珞及时叫来救援,并为裴钰编织了幻境;孙天青在幻境里兢兢业业演戏,顺利把裴钰蒙在鼓里。多亏他们兄妹二人,真相才能水落石出。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熟悉的面孔。
孙珏小朋友得以见到心中崇敬之人,整个晚上都喜不自胜,一改最初见面时的小少爷脾气,居然显出几分羞赧和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半晌,才敢和裴渡说上第一句话。
“我我我叫孙珏,在鬼冢承蒙相救……裴渡哥哥是个大英雄!我今后、今后一定能变得同你一样厉害,救下更多的人!”
孙天青很久没见混世小魔王露出这般模样,见状哈哈大笑:“别结巴,咱们慢慢说。”
小朋友紧张得不知所措,突然被裴渡温温柔柔摸了摸脑袋,当即小脸通红,快要变成一只煮熟的大虾。
一场宴席结束,夜色已深。
孙天青等人有礼告辞,孟小汀也在龙逍陪同下回了家,谢镜辞稍有微醺,动作难免发飘,起身离桌之际,被人小心翼翼扶住了胳膊。
她爹她娘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身边只留下一个裴渡。
对了……裴渡。
裴渡从十多年前起,就在默默喜欢她了。
谢镜辞心里莫名一涩,迫切想对他做出回应,脑子里没想太多,顺势往少年身侧一靠,随他步步向前。
他的气息明显滞住。
“秘境里……”
“秘境里……”
两道嗓音同时响起,又在同一时刻停下。裴渡薄唇微抿,似是笑了笑:“你先说。”
“就是――”
她当时一股脑想要说出来,此时此刻临近开口,却又不知应当怎样说起,只觉得脸上腾腾发热,脑海亦是滚烫。
“谢小姐在秘境所见之景,皆是事实。”
谢镜辞说不出话,耳边响起少年人清澈干净的嗓音。裴渡没喝酒,因而更加清醒,也更为笃定:“我……一直默默倾慕谢小姐,从当初在浮蒙山的时候起。”
说起这番话时,两人正途经一条灯火通明的长廊,所有隐秘的心思全都一并铺开,没地方躲藏。
他虽说得开门见山,其实心中更多的,还是紧张与忐忑不安。
谢小姐在秘境中亲吻过他,裴渡却没有十足自信,将它当作一份心悦和喜欢。
――或许她是一时冲动,又或许,不过觉得他太过可怜,心生怜悯之意,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予补偿。
他宁愿谢小姐对自己置之不理,也不希望被她怜悯,让这份感情沦为束缚她的枷锁。
不喜欢,那便是不喜欢了,由不得勉强。
长袖里的指尖合拢又放下,明灯散发出点点流光,裴渡有些晃神,猝不及防地,被人拉了拉衣袖。
于是他顺势低头。
视线所及之处,是谢小姐飞快贴近的脸。一双柳叶眼十足漂亮,被灯火映得莹莹生辉,好像从天边坠落的星点,倏地落在他身上。
侧脸覆了层柔柔软软的触感,带着微微酒香,又在转瞬之间迅速挪开。
谢小姐亦随之站直。
她方才……亲了一下他的脸。
这是个无比直白的回应,如同从天而降的巨大蜜糖,砸得裴渡识海发懵。
心跳剧烈得前所未有,他忍不住想笑,却又羞于被对方察觉,只能红着脸低头,把脸别开到另一边。
“为庆祝沉冤昭雪,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谢镜辞低低地笑,嗓音里裹挟了清浅醉意,像在讲悄悄话:“在我房间,随我来拿吧。”
她虽然有些意识不清,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忘掉。
自从一切真相大白,不少修士心生歉疚,向谢府寄来信件。信件大多是为了致歉,也有零星几份怨毒之言,趁着裴渡在房间疗伤,谢镜辞将其一一筛选,打算在今夜一并送给他。
他这几年在污蔑与谩骂声里一天天度过,倘若见到那些话,心里定能好受许多。
她的卧房并不算远,裴渡自幼循规蹈矩,自认不便进入女子房间,迟疑须臾,被谢镜辞一把拉了进屋。
她已经有些醉了,头脑晕晕乎乎昏昏沉沉,刚进屋就坐上木椅,手指循着记忆一指:“看见那边的书桌没?左,右……不对,左边的抽屉里,拿出来自己看便是。”
裴渡应了声“嗯”。
这是他头一回进入谢小姐卧房,视线不知应该如何安放。属于女子的馨香层层包裹,伴随着漫无边际的夜色,莫名生出丝丝缕缕灼热的烫。
谢小姐已有醉意,他不便打搅,于是按着她的指引来到书桌前方,打开左侧抽屉。
柜子里空空荡荡,正中央躺着本貌不惊人的小册。裴渡猜不透这份“礼物”的内容,在静谧夜色里,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指尖触碰到书页,一片冰凉。
裴渡打开第一页。
然后心跳声愈来愈重。
“怎么样,看完了吗?”
谢镜辞趴在桌前休息好一会儿,等意识好不容易回神,勉强抬头一瞧。
裴渡身形修长,被火光映下漆黑的影子,如同利剑出鞘,观赏性十足。
真奇怪。
他没有回答,耳朵和脖子红得像要滴血。
那些信里的确有人说他“天才少年”、“万里挑一”,以裴渡那样内向的性子,不会是被夸得害羞了吧?
谢镜辞心里觉得好笑,带了点调笑的心思站起身来,步步朝他靠近:“怎么了?你――”
她的言语尽数僵在喉咙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