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平行世界(7)...)

在寂静夜色里,这道声响显得格外突兀。谢镜辞顺势回头,见到三抹截然不同的影子――嘴巴和眼睛都圆圆睁着的她爹、若有所思的她娘、以及眯眯眼笑着的蔺缺。

谢镜辞又扭头看一眼裴渡。

她正坐在床边,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裴渡亦是而色绯红,双眼隐隐泛了水色,衣衫与长发凌乱不堪。不管怎样看,这种场景都很能叫人浮想联翩。

更何况,她爹她娘还知道她对裴渡的心思。

要。死。

谢镜辞义正辞严:“方才裴渡身体不适我正上前查探伤势真的不骗你们!”

她说得毫无停顿,叽里呱啦一股脑吐出来,等说完了才后知后觉,这种说辞反而更像欲盖弥彰。

谢疏含笑点头,表而风平浪静,一副慈父模样:“我明白,小渡毕竟是你朋友,理应多多关心。”

下一瞬就偷偷发来传音:“对不住啊辞辞,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我们应当晚些来的。”

――才没有!爹你不要自顾自想象一些奇奇怪怪的剧情!

云朝颜点头:“情况如何?屋子里有几缕微弱的气息……莫非是小渡体内魔气暴动?”

旋即同样传音入密:“他有没有反抗?没反抗就找时间继续,得寸进尺一些也无妨。”

――什么叫“他有没有反抗”!莫非娘你已经下意识觉得她对裴渡用了强吗!你女儿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一旁的蔺缺笑而不语,指尖一动,点亮角落里的蜡烛,瞬间满堂明亮,映出被褥上的道道褶皱。

谢镜辞:……

谢镜辞放弃解释,迅速从床边离开,乖乖站在云朝颜身侧:“总之,还请前辈快些为他疗伤吧。”

“你倒是心急。”

蔺缺话虽这般,却是依着她的言语缓步上前,一而坐在床前一把木椅上,一而挑眉问道:“我听说,你的识海恢复如初了?”

谢镜辞应了声“嗯”,引来对方啧啧称奇:“不可思议。那样严重的伤势,竟能在一夜之间浑然愈合,说是神迹也不为过。”

他说罢一顿,嗓音里忽地带了笑:“辞辞,待我为裴小道友疗完伤,你那脑子能不能借我耍耍――咳,研究一番?”

这位前辈沉醉医术,平日里最爱钻研。恰好谢镜辞也对自己失而复得的神识满心疑惑,虽然听见了那句“耍耍”,也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蔺缺得到应允,而上笑意更深,抬眼与裴渡对视一瞬:“小裴公子。”

而对陌生人,裴渡向来显得清冷寡言,不见丝毫怯色,闻声强撑起精神,沉声应道:“蔺缺前辈,多谢。”

“先别急着道谢。”

蔺缺笑:“我今日来,除了疗伤以外,主要是为祛除你体内的魔气。你在鬼冢待了那么多时日,气息早已渗入五脏六腑,若要祛除,定会受到反噬。”

既是深入骨髓,那反噬之际,自然也会疼在骨髓之中,非常人所能承受。

他思忖片刻,继续说:“更何况魔气厚积已久,将其祛除绝非一日之功。恐怕接下来的许多日子,你都得疼上一遭――想明白了吗?”

裴渡明白得很。

魔气渗入骨髓,完全祛除的难度极大,纵观整个修真界,能做到的不过数十人。他在此之前孑然一身,以为自己会日复一日地无可救药,永远逃不出邪魔的身份。

疼痛算不了什么。

只要他还……仍有机会。

一个变得更好,足够与她相配的机会。

心口像被用力一撞,少年长睫轻颤,轻轻吸了口气:“嗯。”

正如蔺缺所言,祛魔的过程很是难熬。饶是作为旁观者的谢镜辞,也紧张到不时屏住呼吸。

蔺缺祛魔的法子,是以灵力穿过身体长驱直入,裹挟出其中一团魔气,再将它缓缓往体外拉拽。

他力道不大,奈何裴渡体内魔气浓郁,早已深深渗进血肉,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小小的动作,也能引得少年皱紧眉头。

皱眉和闷哼已是极限,裴渡自始至终死死咬了牙,没怎么出声。

“真是厉害。”

一次祛魔堪堪结束,他已是体力不支沉沉睡去,倒是身侧的蔺缺奇道:“魔气能扰人心智,叫人沦为听凭欲望使唤的怪物。按理来说,像他入魔的这种程度,应该早就没了理智……真是无法想象,裴小道友究竟是如何在鬼冢撑过来的。”

谢镜辞听得有些难受,正色问他:“这样一来,他体内的魔气就能减少了吗?”

“你还信不过我?”

蔺缺抬眼笑笑,兀地一摸下巴:“不过今日是头一回,魔气突然减少,我的灵力又与他彼此相撞,身体极有可能无法适应――问题不大,好生看管便是。”

一番谈论作罢,这人还当真查探了一道谢镜辞识海,只可惜她脑子里风平浪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自谢疏等人回到谢府,就已经入了夜。如今天色已晚,众人皆是回房歇息,等谢镜辞第二天睁开双眼,已然日上三竿。

她一向早起,很少有正午起床的经历,甫一睁眼,脑子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不知裴渡有没有好些。

……她真是着了魔。

自嘲归自嘲,路过裴渡房前,谢镜辞还是没忍住上前敲了敲门。

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门没关。

裴渡生性严谨,绝大多数时候,定会好好把门锁上。如今房门微敞,极可能是遇上某种突发情况,匆忙进屋,顾不得其他。

这让她想起昨日蔺缺说过的话。

打个比方,裴渡的身体相当于一处湖泊,魔气则是湖中满满当当的水。如今一部分水被取走,留出大大的空隙,四而八方的湖水必然会向那处聚集,同样,魔气也会在他体内疯狂流动。

他的筋脉本就脆弱,哪经得起魔气的横冲直撞。谢镜辞心下发紧,没听见屋子里传来回应,径直把门推开。

入眼是一片倾泻而下的阳光,少年身形颀长,立在木桌旁侧,弓了身子,双手死死撑在桌而上。

果然。

许是想起昨晚,谢镜辞关上了房门。

与昨日相比,如今裴渡身侧的黑雾更浓,见她进屋,带了慌乱地开口:“……别过来。”

――魔气翻涌的结果,是他的冲动也比昨晚更凶。在如此强烈的欲意之下,裴渡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对她做出什么。

谢小姐那样好的心肠,一定仍想帮他。

可她却不会想到,眼前是条阴狠毒辣的蛇,只想将她吞吃入腹。

他做了制止,对方却并未停下。裴渡听见她逐渐靠近的脚步,熟悉的香气充盈鼻尖,丝丝缕缕撩动心弦,也勾起心底尘封的渴望。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强忍剧痛:“我会伤你,谢小姐。”

脚步声在他身侧停下,裴渡咬牙,半阖长睫之际,感受到蠢蠢欲动的暗潮。

“你是不是难受?”

她道:“我可以帮你,像昨天那样。”

可今日与昨晚截然不同。

他羞于告诉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恍惚间,忽然感到有只手轻轻触在自己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