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发生,是幻觉,你醉了。
没错,她醉了。
皎白月色下,年轻的剑修低垂长睫,抿了薄唇无声轻笑。
这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谢小姐一定不会有所怀疑。
所幸到了第二日,谢镜辞并未询问他任何与昨夜有关的事情。
她能做出将他抵在墙角、咬住后颈的举动,想必喝得烂醉如泥,忘却那一桩桩不合逻辑的糊涂事,似乎也并不怎么奇怪。
问道会告一段落,接下来最为重要的事宜,便是为他补全筋脉。
谢家势力庞大,与修真界诸位大能皆有往来,此番助裴渡疗伤,便是请来了药王谷里赫赫有名的医圣蔺缺。
“补脉不是件容易事儿,尤其你全身筋脉尽断,估计得狠狠遭上一通罪。”
蔺缺是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倘若论起真实年龄,能有裴渡的几十倍。
此人生性随意潇洒,不拘束太多繁文缛节,见到他这个小辈,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问道会那几日,我也曾去观摩过。裴公子不愧是年轻一辈中的剑术第一人,与裴钰之战精彩至极。”
他不知想到什么,实在没憋住,从喉咙里发出一道轻笑。
裴渡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前辈怎会知晓……我与裴钰的那一战?”
后知后觉意识到其中可能存在的猫腻,他听见自己狂起的心跳。
“小渡啊,有件事儿……我和夫人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告诉你。”
谢疏曾与裴渡有过数面之缘,向来欣赏这个同样用剑的少年天才,对其很是上心。
补脉事关重大,他实在放心不下,便干脆一直候在床前,见状低声打破沉默,语气很是小心翼翼:“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裴渡心跳更凶。
谢剑尊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含了再明显不过的担忧,不用细想也能明白,接下来会被说起的事情于他百害而无一益。
他在心里迅速列出清单:补脉很可能失败、他再也无法恢复得与往日相同、以及……
自己已经配不上与谢小姐的婚约,等补脉结束,谢家仁至义尽之时,就不得不离开云京。
尤其最后一个。
他最不愿发生,却也最有可能。
然而谢疏并未提及以上任何,只不过试探性问了句:“你还记得问道会吗?”
当然记得。
接下来即将被谈起的内容应该与婚约无关,裴渡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懂对方提及此事的用意,只能茫然点头:“记得。问道会里……有什么猫腻吗?”
谢疏与蔺缺对视一眼。
后者很有医者风范:“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保持血脉顺畅。”
裴渡还是点头。
经过鬼冢一事,他的心性已经得到了极大锤炼,只要不涉及婚约,无论遇上多大的变故,都定能坦然接受。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谢剑尊的嗓音再度传向耳边,莫说点头,裴渡连心跳都险些轰然停下。
青年声线低沉,带了显而易见的谨慎与拘谨,化作杀人于无形的恶魔低语,沉甸甸咬在他耳膜上。
谢疏道:“你恐怕有所不知,问道会乃是神识所筑的幻境,因而与其它法会不同,在外边……能看见幻境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他顿了顿,大概担心对方抓不住重点,清了清喉咙:“所以吧,那个,你能懂吧,有些事情,不少人都看到了――比如那天晚上啊,衣服啊,咳。”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寂静。
蔺缺不忍直视,惆怅地挪开目光。
谢疏满心心疼,本想上前安慰几句,但又不知如何说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渡呆呆坐在床头,长睫微微颤。
可怜孩子。
谢疏在心里为他抹一把眼泪。
……全都被看到了。
尚未褪色的景象零零碎碎浮上心头,裴渡怔怔想,那天夜里,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抱起谢小姐穿过的外衫,还用鼻尖碰了碰。
裴渡:……
少年白净清隽的颊边猛然腾起汹涌潮红色,谢疏看见他满身僵直地低下头,骨节分明的右手下意识攥紧床单,又很快无力地松开。
如果不是他和蔺缺两个外人待在这儿,裴渡大概率会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其实也还、还好啦。”
他尝试出言安慰:“毕竟大家都知道你们订了婚约,未婚夫妻嘛,亲近一点又如何,很正常的。”
蔺缺亦是点头:“对对对,大家都懂。我们除了嘿嘿笑,绝不会有其它任何反应。”
等被谢疏拿胳膊抵了抵,又立马改口:“笑也没有!没有人笑,真的。”
谢疏当场下了结论,这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废物。
坐在床上的裴渡还是没抬头,从他通红的鼻尖来看,应该成了只水煮虾。
“谢小姐……”
他声音很低,带着慌乱与忐忑,似是害怕听到答案,说得格外缓慢:“谢小姐她,知道那件事吗?”
这是个转机!
谢疏立马回答:“你放心,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敢打包票,在谢府里,没人会大嘴巴告诉她。”
他总算是明白了。
这孩子看上去冷热不进,其实对他宝贝女儿生了不一般的心思,偏偏这种心思还暗戳戳,就算全修真界都知道了,也不能让她知晓。
他还以为,像裴渡这样声名斐然的少年天才,会毫不犹豫对心仪的小姑娘表明心意――
当初谢疏追云朝颜,闹得整个修真界每天都在吃瓜看戏,更有好事者闲来无聊,为他轰轰烈烈的追求之路出了本小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