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行忍着笑帮他顺气,瞥见不远处的一个男生举起右手:“白学姐!”
他有些激动:“白夜结束后,你见到了邪神吧?祂长什么样?”
“有很多手脚和触须,是对密集恐惧症很不友好的类型。”
白霜行想了想,努努下巴,示意他们看向圆桌中央:“整体长相的话,类似这道酱爆小章鱼吧。”
男生挠头。
被她这样一说,这道原本平平无奇的菜……似乎有那么点儿不可名状的意思了。
白霜行看着他不停变换的神色,弯眼笑道:“所以咱们今天一定要饱餐一顿,就当解解气,为人民除害。”
她的语调轻快温和,看不出丝毫倨傲冷漠,让几个和她不熟的学弟学妹松了口气。
早在000号白夜出现之前,白霜行就已经算是小有名气,精致漂亮、成绩优异、艺术天赋突出,无论哪一个标签,都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那时他们便不敢和这位学姐搭话,如今白霜行风头更甚,万万没想到,私底下居然没有任何架子。
一段话说完,白霜行往手心哈了口热气,忽地探出右手,握住季风临掌心。
好冰,像铁一样。
她被冷得皱起眉头,季风临也知道自己通体冰凉,手腕微动,想要缩回。
下一刻,却被白霜行更加用力地按住。
“外面风太冷了。”
她撩起眼睫,声音很轻:“这样暖和一些。”
之前走在街边路上,季风临总是挡在风来的方向,时间久了,身上的热气被团团吹去,冻得有些僵。
他在那时为她挡风,现在入了室内,白霜行便反过来帮他焐手。
她的掌心经过从小到大长时间保养,白皙得好似玉石,这会儿带了暖人的温度,纤细柔软,覆住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彼此相触的瞬息,季风临屏住呼吸,只觉心口仿佛被猫爪挠过,微微生热。
然而紧接着,他耳朵更红——
白霜行的右手并不老实,指腹暗暗擦过他中指上的茧,许是觉得新奇,来回摩挲几下。
细密的痒丝缕溢开,奈何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表现出来。
季风临垂眸看她一眼,薄唇微抿,将白霜行的整个右手包进掌心。
他听见她很低的一声笑。
话题说开,餐桌前的气氛愈发热闹。
大学生们精力充沛,好奇心也强,时至今日最关心的,自然是那场神秘莫测的白夜。
有人问:“新闻说,邪神死掉后,对我们的威胁不复存在。那家伙很恐怖吧?你是怎么杀死祂的?”
白霜行:“我功劳很小,刺进祂身体里的,是融合了人类意识体的修罗刀。”
那人更惊讶:“修罗刀?!”
白霜行:“就是修罗的佩刀……嗯?你问修罗?偶然遇上而已。”
一石激起千层浪,聊着聊着,话题越来越偏。
起先是“修罗和邪神谁更厉害”,渐渐演变为“修罗和光明神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差”,最后成了“神明和鬼怪会不会像人类一样谈恋爱”,以及“霸道恶神爱上我”。
对于白霜行这位神奇人物,同窗们也有了更深的感触。
和神明同吃同住,在白夜里大肆屠杀恶鬼boss,连续搞垮好几场白夜……
只能说,邪神死得不冤。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用餐半小时,闲聊两个钟头,等一行人吃饱喝足从餐厅离开,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夜里不适合作画,理所当然成为自由活动时间。
社团成员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白霜行挽住季风临胳膊。
后者笑了笑:“沿着公路逛逛?”
白霜行点头。
路边整齐亮着街灯,不显昏暗。
长街笔直通往尽头的拐角,左侧修建有鳞次栉比的房屋,右侧则是漫长的阶梯,拾级而下,能见到退潮的海滩。
因为并非旅游旺季,街边来往的行人数量不多,安安静静的,偶尔传来几句轻快歌声,悠悠散在风里。
白霜行喝了果味啤酒,走路略有飘忽,季风临被她抱着手臂,总有种古怪的错觉,仿佛身边站了一抹轻盈灵动、飘来晃去的风。
他颔首轻笑一下:“喝醉了?”
白霜行摇头:“啤酒而已,怎么会醉人。”
她今天心情很好,听着海水拍打岸边的闷闷声响,拉了拉季风临衣袖:“想去海滩看看吗?”
季风临当然依她的意思,下楼梯时不大放心,认认真真开了手机的电筒,轻轻揽住她胳膊。
阶梯往下没有灯光,只有不远处的路灯遥遥罩来亮芒,周边不算昏暗,也没到亮堂通明的程度,氛围刚刚好。
下了阶梯,季风临关上手机。
入夜气温更冷,风从四面八方呼呼刮在脸上,让白霜行清醒不少。
想起餐桌上的对话,她一边漫无目的往前走,一边好奇出声:“你为了打听我的消息,把美术社所有人的情况全问了一遍?”
“……嗯。”
季风临:“如果只问起你,可能会产生让你不高兴的绯闻。”
那时的白霜行还没有经历过白夜,突然被陌生男同学旁敲侧击询问有关她的情况,绝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只可能是季风临对她生出了男女之间的好感。
一旦不必要的绯闻传开,两人相见,必定只余下尴尬。
他不想让她为难,所以即便在这种细微之处,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季风临说着一笑:“辛苦那位学长,连续半个多月,每次社团活动都拉着我讲八卦。”
他心情也不错,尾音噙出懒散语调。
是清澈悦耳的少年音,在墨一样浓郁的夜色里格格不入,很好听。
“所以社团活动的时候,你都在听八卦?”
白霜行失笑:“一直没问,你的素描水平到底怎么样?我是指,除了画我之外的。”
“嗯——”
季风临认真回想:“大概,勉强能画出房屋透视?不过线条总歪。”
白霜行懂了:“好哇,摸鱼大王。美术社如果有年终考核,第一个淘汰的就是你。”
“这倒不一定。”
他带着笑,佯装出严肃的语气:“如果考人像,我说不定能拿六十分。”
他是指这么久以来,不断练习出的那张白霜行的轮廓。
白霜行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四年总画同一张人像,不及格啊同学。”
停顿几秒,又打趣道:“为什么只有六十分?那幅画明明很有神韵。”
身旁的人安静了片刻。
“因为真正见到你以后,”季风临说,“忽然发现,记忆里有许多偏差。”
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亲朋好友,分别数日后,都会渐渐模糊对方的长相。
更不用说,他们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季风临试图用纸笔记录的那一天,就算竭力回想,也不可避免地生出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