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行从善如流,小心翼翼将小蛇接过:“谢谢。”
她眸光一转:“嘶嘶在我们家,已经多久了来着?快记不清了。”
“半年吧。”
男孩不知道她在套话,用右手托起半边侧脸:“记得我们在林子里发现它的时候,它浑身是血,尾巴还被咬断了——时间过得好快。”
接下来的事情他没说,白霜行能猜到大半。
捡到受伤的黑蛇后,一家人把它养到了现在。
女孩露出疑惑的神色:“好奇怪,这么久过去,嘶嘶为什么一点也没长大呢?我们每天都在给它喂吃的。”
女人:“唔……可能,它的品种就是迷你小蛇?”
白霜行笑:“有这样的品种吗?”
作为被谈论的主角,小黑蛇眨眨眼,晃了晃圆溜溜的大眼珠。
吃完饭,在屋子里休息一会儿,便到了约定汇合的时间。
据女人所言,她和另外几对父母有过商量,让七人在村口集合,直接离开村庄。
白霜行与她一并前往目的地,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景象。
村落的中心位置没有异常,越靠近外围,越能感到强烈的压抑与不安。
村口位于道路尽头,附近看不见房屋,因而人烟稀少,显得格外荒凉阴森。
也正是这时,白霜行近距离看到了村外的异变。
隔着无形结界,村子里一切如常,村庄以外,处处涌动着暗黑色浓雾。
时值正午,却像傍晚一样。
树木枝干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叶子被尽数染黑,皲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更令人脊背生寒的,是树下一道道漆黑瘦长,只拥有模糊轮廓的影子。
人影四下散落,逐一排开,身高几乎是白霜行的两倍,每一道都俯着身子,低头向村口投来视线。
悄无声息,最是瘆人。
白霜行只看一眼,就挪开视线。
沈婵在这里等候多时,望见她,用力挥手:“霜霜!”
停顿一秒,猝然看向她肩头:“这是——?”
沈婵笑容僵住:……
沈婵狂飙女高音:“小心,有蛇!!!”
为了不让好友枉死于蛇毒之下,她鼓起勇气,伸手就要把黑蛇弹飞,吓得后者睁大双眼整个僵住,如同一根挺直的面条。
一人一蛇,成功吓到了彼此。
白霜行噗嗤一笑,示意她不会有事。
“家里人让我带来。”
白霜行抬手,摸摸小蛇脑袋:“它叫嘶嘶,听说可以感知危险,顺便指路。”
嘶嘶摇一摇尾巴,似是心有余悸,用头顶轻蹭她指尖。
沈婵最怕的动物就是蛇,这会儿瞧见它,默默挪动脚步,站到与之相对的另一侧。
不愧是白夜,其它任何一款阳间游戏,给主角的随身宠物都是毛绒绒。
小蛇看看她,又低头望一望自己,不太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要露出惊恐的表情。
因为有九头神蛇传说的缘故,村庄里,所有人都很喜欢这种动物。
见白霜行到来,季风临朝她微微颔首,贺钰面色冷淡地点了点头。
陆观潮对她不感兴趣,视若无睹,沉默站在一边,没多做表示。
钟静怡手里拿着张画纸,礼貌微笑:“还差一个人没来。”
白霜行有印象,是那个从头到尾说个不停的红发青年。
这样想着,身后传来陈涛气喘吁吁的呼声:
“我来了我来了!现在就走吗?”
“万事小心。”
钟静怡说:“异变发生后,我‘父亲’尝试去过外面,并且穿过了这一小片森林。”
她展开手中的画纸,上面绘有十分简略的路线图。
“据他所言,越往前,污染就越严重。村外的这片区域,虽然算是整个林子里最简单的部分,但于他而言,仍然非常困难。”
白霜行好奇:“因为那些人影?”
钟静怡摇头。
“人影是厉鬼怨念的凝聚,只能让人神志恍惚、心情压抑,不会危及性命。”
她顿了顿,正色道:“一旦踏入最外层的森林……我们的精神会立刻受到影响,逐渐进入恍惚状态,最终被拖入幻境。”
沈婵不懂就问:“幻境?”
“最外层的污染,会让人类陷入无穷无尽的恐惧之中。”
钟静怡敛神道:“在幻象里,我‘父亲’见到了可怕的景象——厉鬼冲破结界,整个村庄彻底沦陷,除他以外,村民无一幸存。”
“啊?”
陈涛挠头:“这要怎么破解?”
“后来,鬼怪发现了他,一拥而上。”
钟静怡不紧不慢:“他拼命逃到祠堂,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神尘,才得以摆脱幻象。”
她微顿几秒,沉声补充:“和他同行的两个人全都死了,而且死状很惨。”
一旦在幻象中死去,他们会真的没命。
“所以,”季风临分析,“打破幻象的方法,是在绝境中找出生路。”
每个人害怕的东西截然不同,与之对应地,遇到的幻象也不一样。
这个规则让白霜行想起了第三精神病院里的恐惧症,那时他们通过幸运大转盘的方式,轮流体验心中恐惧的事物。
白霜行看了眼肩上的小蛇。
沈婵恐惧的具象化,就是蛇。
那次任务难度不高,甚至出现了七大姑八大姨追着他们问工作问恋爱问收入的滑稽场面。
这一回,想必不可能被轻松破解。
提起这件事,白霜行没由来地想,季风临恐惧的事物,她还没见过。
“已知的消息,就是这么多吧。”
陈涛摸摸下颌:“我还问了有关无名神和九头蛇的事,家里人都说不清楚。”
他是个话唠,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
“对了,说起逃跑,你们家里人是什么态度?”
陈涛絮絮叨叨:“我爸告诉我,虽然前几次的献祭全都失败了,但村子里的人总归要死,不如让我先死一死,说不定能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把神明唤醒。”
他耸了下肩:“虽然这种话是没错……不过代入他儿子想想,有点心寒。我还是偶然遇到季风临,才从他嘴里知道,咱们要在村口集合的。”
“人之常情。”
贺钰淡声说:“就算机会渺茫,只要有一丁点儿活下去的可能性,就不会将它放弃。”
如果是他,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时间不早,尽快出发吧。”
白霜行说:“趁着还没入夜,尽快抵达目的地——入夜以后,林子里恐怕更加危险。”
季风临点头:“嗯。”
在场都是经历过至少四次白夜的老手,没有一人犹豫拖延。
简单做好准备,白霜行回过头,望向不远处。
作为她“母亲”的女人一直没离开,站在一棵树下驻足观望。
不止她,其他几人的父母也眼眶通红,遥遥凝望这边的动静。
他们都知晓,这大概率是最后一面。
白霜行举起右手,朝着女人用力挥了挥。
后者点点头,面部轮廓被树影遮盖,看不清神色,抹了下眼睛。